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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毓敏」,藝名「白明霞」,是天堂夜總會的歌女。因有一張迷人的面孔,一把醉人的嗓子,故顚倒了不少台下衆生。
「大富農林墾殖公司」總經理「馬自成」,追求她至力。但,毓敏却不假以詞色。
其實,毓敏雖是個職業女性,混迹歡塲,以賣歌維生,然而她却是個非常正道的女人。
她爲了丈夫失業,才廹得出來拋頭露面。她忠於她的丈夫,且夫婦二人,過着非常恩愛的幸福生活。又何苦要跟外邊的色狼多應酬呢!
毓敏的丈夫「吳振南」,是個鬱鬱不得志的農林水利專家。他在婆羅洲曾住上好幾年,對婆羅洲的風土人情,天時地利,瞭如指掌,總希望有一天,能挾所學,回到婆羅洲去,一展抱負。
他有一個老朋友「孫行」,是在大富農林墾殖公司當秘書的。聞說大富公司,最近將來,要在婆羅洲開設分公司。所以,他託孫行,爲他鑽營,希望能在婆羅洲分公司做事。
孫行這人,雖够朋友,但他却是個躭於逸樂的人,平日只顧玩樂,對正事不大經心。
同時,孫行與大富公司的總經理馬自成的繼室馬太太,有着不尋常的關係。二人偸偸摸摸地,發生曖昧,已非一日。
馬太太有兄弟二人,也正覬覦着婆羅洲分公司這份差事。故此,孫行未便爲吳振南說項,因明知道裙帶的關係會比任何的關係强。替吳振南鑽營,失敗多於成功,故遲遲未有進行這件事。但又未便向吳振南言明。
毓敏對於丈夫的求職事,非常心急;她總希望丈夫早點找到職業,使自己結束拋頭露面的生活,回到家庭去。
一天晚上,毓敏唱罷回家,在渡海小輪中,却碰見了孫行跟一個女人一同過海——她幷不認識這女人就是馬自成的太太——回到家裡後,便將所見吿訴吳振南。
她對吳振南說:「我想孫行這人靠不住,這麽晚還跟一個女人過海,這種人,可能對朋友不會肯怎樣帮忙的。你求他介紹職業事,他可能是在敷衍你。」
但振南却反對她這見解。他認爲,喜歡與女人鬼混的人,未必一定就是靠不住的人。
夜太深了,毓敏也不想與辯。
第二天早上,兩口子在吃着早餐的時候,毓敏心中仍在盤算着昨夜所看見的事。
因爲,她對孫行與馬太太有曖昧事,也有所聞,這時便忍不住問振南道:
「振南,你說和孫行在一起的那個女人,會不會是馬總經理的太太?」
「我想——不會吧。」振南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想——…一定是她。」
「什麽?」
「哦,振南,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澳門怎麽樣?」
「澳門?」
「嗯。」
「怎麽?你想去?」
「不是,我是想起了五個月以前的一件事情。」
「嗯。」
「你知道孫行那個時候爲什麽去澳門?」
吳振南反問道:「不知道,爲什麽?他不該去?」
「這裡面有問題。」
「啊!」
「我很奇怪,像孫行這樣的人,爲什麽會浪費時間和金錢,到澳門去?」
「去玩嘛,澳門是東方的『蒙地卡羅』。也許是他想去見識見識。」
「我想不是爲了這個。」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是你幹麽突然硏究起澳門來?」
「我不是硏究它,是硏究一件事。我問你,那個時候,你不是也去嗎?」
「是呀,你也知道的,那是因爲孫行在那兒把錢輸光了,打電報給我。我給他送錢去的。」
「你到那兒去,就只你兩個人?」
「還有誰呀?」
「沒有女人嗎?」
「㗒,毓敏。」吳振南誤會她的意思了:「你怎麽也懷疑起我來?我是一個人去的,當日夜班船就回來了。」
「沒騙我?」
「從我們結婚以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問孫行。」
「我相信你,那麽孫行呢?他也是一個人嗎?」
吳振南先是一愕,支吾道:「那——那我可沒注意。你問這幹麽?」
毓敏要他不用問,只要答。但,吳振南却有點爲難的樣子,沒說話。
毓敏便再問道:「我現在問你,你到澳門送錢給孫行的時候,馬自成總經理的太太是不是也在那兒?」
振南失聲道:「誰吿訴你的?」
隨卽他又自知失言,忙道:「不,不,馬太太沒在那兒。」
毓敏哈哈笑道:「果然給我猜中了,你還想瞞我!」
吳振南忙解釋道:「不是瞞你,剛巧那時馬太太也在澳門。」
「就那麽巧?那麽他們那位總經理呢?」
「唉……他到美國考察去了。」
毓敏聽了,笑了笑,又歎了口氣道:
「這種人眞可憐,身上鍍了金,頭上却發綠了。」
振南忙道:「毓敏,這種沒憑沒據的,可不能隨便講。」
毓敏將眼一瞪,道:「你以爲我是長舌婦?」
「你當然不會是的,可是我倒要問問你,你怎麽會想到這事的?」
「哼,平常聽他說話,多少也露過馬脚。不過沒有注意,昨天晚上,我看到他和那個女人的情形,我就猜到八九分。後來我前前後後想了一個晚上,我才這樣問你的。」
吳振南歎了一口氣道:「唉,老孫眞蠢!」
毓敏得意地道:「你也不比他聰明多少,給我這一詐,不但露了馬脚,連馬頭都伸出來了。」
振南聽了,只有苦笑。
毓敏更得意了,神秘地說道:「振南,你等着吧。我已經抓到那位馬太太的痛脚了。」
兩口子的談話,至此總算結朿了。
毓敏査問孫行與馬太太的關係,當然是另有打算的。
一天中午,這天天氣很好,振南提議作郊外遊,舒散一下。
不料夫婦二人,到靑山容龍別墅,竟寃家路窄。又碰到孫行與馬太太正由龍容別墅出來,雙方打了個照面,孫行作賊心虛,托故拉了馬太太匆匆走了。毓敏因此更證實了他二人之間係有着曖昧。
第二天,孫行來找吳振南,向他道歉,說婆羅洲一事,不成功。馬太太已介紹了她的哥哥給馬自成,馬自成在太太的壓力下,已經答應了錄用馬太太的哥哥。
吳振南聽了。只有感到失望。
但,毓敏却胸有成竹,幷不認爲這件事絕望,故意於言談間,暗示已知道他與馬太太的關係,孫行聽了,果然暗暗吃驚。
同時,毓敏更技巧地對他暗示,除非能爲振南謀到這份差事,否則自己便會去向馬自成揭發這椿奸情。
孫行聽了,更加着慌。
着慌的不只孫行一人,馬太太自從兩次給毓敏碰見與孫行同行的事之後,也有點担心。
一天,馬太太便借替丈夫找孫行爲名,到毓敏家裡,想向毓敏試探一下口氣,看她眞的有否懷疑到自己的事。
無巧不成書,孫行的太太,也因爲知道孫行與馬太太有染,故一天到晚四出緝査孫行的行踪,希望找到證據,便向孫行大興問罪之師。
今天她也找到吳振南家裡來,還好毓敏及時發覺,叫馬太太躱起來,總算把孫行的太太應付過去。
孫太太走後,馬太太才鬆了一口氣,跟毓敏談了一會——毓敏當然也給了幾句肉裡有剌的說話給她聽——馬太太便吿辭了。
馬太太一想事情不妥,連忙約了孫行到山頂相會,對孫行道:
「吳太太那個人,我一見面就知道她挺厲害。相信你在他們家裡,言語之間已露了馬脚。再說去年我們在澳門,吳先生給你送錢來。他看見我們,回來了會不講?」
孫行忙道:「不,振南爲人忠厚,我們是老同學,又是老朋友了,我還信得過他。」
「你相信他對於你,比對他自己的太太還要好嗎?」
「這個——」
「還有,他們家裡的佣人阿珍,以前是在我家做過的。」
孫行於是感到這事嚴重了,道:「嗯,佣人的咀可就不保險了。」因問她道:「是不是老馬已有疑心了?」
「這不敢說,所以我想了個方法堵住他們的咀。」
孫行仍掩耳盜鈴地道:「我以爲你自己別神經過敏。」
「不是我神經過敏。我以爲事情總是要提防點好。我想婆羅洲的事情,叫老馬改請吳振南去。」
孫行至此,也沒有意見了,他也感到只有這是最好的辦法。吳振南這人倒容易應付,就只怕毓敏。
且說這邊吳振南與毓敏。吳振南也正懷疑毓敏可能利用這事來威脅孫行與馬太太,替自己獲得這份差事。
吳振南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他絕對不想利用威脅手段來達到目的。
他乃向毓敏試探。
毓敏安慰他道:「振南,你放心好了,我决不會用任何手段去威脅人家的!」
振南仍不放心,道:「那你是不是也想去走裙帶路綫呢?」
「這我倒不大想,我只想利用這個矛盾因素。總而言之,我有我的打算,我有我的看法。我敢保險這個婆羅洲分公司的經理是你的」
好了,這裡又說說馬太太,自山頂一席話後,她已决定爲吳振南鑽營。
這天她在家裡,便向馬自成推薦他。
馬自成聽了,感到奇怪,道:
「這可奇怪了,你不是叫我派你哥哥去的嗎?」
「以前我沒弄淸楚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我叫你派我哥哥去,現在我聽人家說了。才知道非用內行人不行。萬一勉勉强强的去了,出了毛病,還不是自己的錢吃虧。」
馬自成却道:「這我倒想不起,你怎麽會忽然關心起那姓吳的來?」
「我關心他幹嗎?我是關心你的錢。我又不認識他!」
馬自成却冷笑一聲道:「你不認識他?我看,不見得吧!」
馬太見他冷笑,一想覺得不對,忙道:「你這是什麽意思?看你還是出過洋,吃過大餐鍍過金的人,竟會說出這種話來!你以爲你說這個話,是侮辱了我?其實是侮辱你自己!眞是豈有此理!好!這事隨你的便,我說的話就算放屁好了!」
馬自成見太太大發雌威,倒又軟化了,忙道:
「幹嗎生這麽大脾氣,我派他去就是了。」
馬自成總算答應了,馬太太也就放心。
這天,孫行有了一個機會又見到馬太太。
馬太太把與丈夫交涉的經過吿訴了他。孫行聽了,當然歡喜。
孫行問她道:「那末我去星架坡的事怎樣了?」
「你還是想走啊?」
原來,孫行也在爲自己打算,他在公司中幹了上十年的秘書了,總沒有寸進。看看快到老了也還是秘書一名,想叫馬太太爲他鑽營,叫馬自成調他到星架坡的分公司裡做事。假如成功的話,自己才有好的前途。
還有,他這計劃,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他是個無胆匪類,他一方面與馬太太偸情,一方面又總怕一朝東窻事發。同時,他根本就是個用情不專的人,他對於馬太太,已感到玩膩了。一天留在這裡,一天便給馬太太纏着,爲了擺脫她,只有離開此地。
孫行想:假如能够被調到星架坡,這是一舉兩得的事。
可是,馬太又怎肯放過他,她熱戀着孫行。孫行走了,自己就失去了他。因此她是絕對不會替孫行謀求這事的,雖然孫行苦苦哀求。
這天,馬太太來到大富公司,馬自成剛有事離開經理室,孫行便又跑到經理室裡來,跟馬太太舊事重提。
二人正爭辯間,什役老蔡怱怱入報,有一位女客來找總經理。
孫行便順口叫他出去回話,說總經理出去了。但老蔡却說,這位女客,是姓吳的,說經理不在,見見經理的太太也可以。
孫行一聽,心想,這莫非是吳振南的太太毓敏。便問馬太,打算見她不見?
馬太想了想,便對老蔡道:「請她進來吧。」
一會,這女客進來了,果然是毓敏。
孫行一見了毓敏,便藉故走出經理室。
毓敏跟馬太太照例寒喧了一番之後,便直接了當地向馬太太說出要見馬自成的來意:
「不瞞馬太太說,我今天來找馬經理,就是爲了振南去婆羅洲的事。本來振南是托孫秘書進行的。因爲振南是孫秘書的同學,一向知道馬經理很信任他。所以滿以爲很有把握,不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她以後在言談間還說了些諷剌馬太太的話,仍是暗示給馬太知道:假如吳振南拿不到這件差事到手,便會揭發她和孫行的秘密。
馬太聽完,以毓敏欺人太甚。眉頭一縐,却靈機一觸,想到了一個反威脅的辦法。
因爲,她一向從孫行口中,知道吳振南是個頂天立地,不肯向人乞憐的大丈夫。當然更不會喜歡毓敏利用這關係,用威脅手叚來獲得這份差事。假如吳振南知道了他自己的太太用這樣卑汚的手段來替自己獲得這職位。吳振南是不會肯幹的。
於是,她便反向毓敏警吿,假如她廹人太甚,自己就會吿訴吳振南。
料不到這一着,果然有效,毓敏果然愕住了。
馬太太更是得意,還威脅她,假如吳振南知道她今天來找過馬經理,吳振南會更加認爲係侮辱和可耻的。爲了差事,要太太拋頭露面去奔走。
毓敏終給嚇倒了,她知到自己丈夫確不會喜歡自己這樣做。今天自己來找馬自成,也是瞞着丈夫的,當然不能讓馬太太說穿。她當初料不到馬太太有此一着「殺手鐧」。
終於,毓敏屈服了,馬太便叫她趁馬自成未回來前快點走。
毓敏正想動身,不料孫行却匆匆走進來,說馬自成回來了。
毓敏大驚,一時走避不及,迫得躱在一面穿衣鏡後。
剛躱好,馬自成進來了。
馬自成一進來見了孫行,便向他打趣道:
「老孫,是不是在這兒走內線呀?」
馬太太恐露出馬脚,連忙隨機應變道:
「還不是,孫先生老纏着我,想到星架坡去。」
馬自成哈哈一聲,對孫行道:「你替我打個電話,去找吳振南來談一談。」
這一下子倒出乎馬太太與孫行的意料之外,孫行不敢多問,只有出去打電話。
馬太太忍不住問他道:「你叫吳振南來這兒?」
馬自成道:「怎麽樣?你也見見他好嗎?」
「我見他幹麽?我又不大認識他!」
「你不是很關心他的事情嗎?」
「你找吳振南來,是不是爲了派他去婆羅洲的事?」馬太太不答他,反而這樣問他。
馬自成却深深地望了他太太一眼,道:
「是的,也不是的,我還想跟他談點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馬太太有點莫明其妙。
「嗯?他來這兒你喜歡不喜歡?」
「你找他關我什麽事?」
「不是我找他就不關你的事啦,你不是挺關心他的嘛?」
馬太太一怔,覺得丈夫這話,話裡有刺。
「你這是什麽意思?老頂着我說這話幹什麽?我要你改派吳振南去,無非是爲你着想。我跟他非親非故,我關他的什麽心!」
馬自成笑了一聲:「那這麽說起來,你還是關心我了?」
正說話間,吳振南來了,二人便停止說話。招呼吳振南坐下。
這一來,倒急了躱在衣鏡後的毓敏。
吳振南坐下,馬自成便對他說,本來想聘請他到婆羅洲去的,但董事會却不贊成,仍要派自己的妻舅去。但,自己仍在努力進行,爲他說項,希望能抵於成。
吳振南聽了,很大方地說道:「這沒有關係,我不一定要去的。」
馬自成便道:「你不一定要去?那末你爲什麽又託人進行?」
「託人進行?」
「譬如說,走走內線啊,找點裙帶關係啊。」
吳振南勃然大怒道:「馬總經理,你這是什麽意思?」
馬自成站起來,道:「請恕我說話率直,我是說吳先生有沒有請那位太太替你說人情之類的。」
「我根本就反對這麽做,馬總經理是不是指我內人而言?」
「不——不——不是的。」
「這件事,除了我內人之外,我相信决不會有別的什麽太太之類的人關心我。」
「是這樣的嗎?」
「難道你以爲——」
「無所謂,無所謂——不過,我想吳先生對這件事一定很難過。」
「這也說不上難過,我覺得有點失望倒是眞的,不過,這也是當時的感覺,現在也沒什麽。祗是怕我內人心裡不愉快,因爲她却實是很希望我能當這份差事的。」
馬自成也不再說什麽話,一會,吳振南也吿辭了。
吳振南走後,馬自成走到大衣鏡前,想拿帽子,因此發現了躱在鏡後的毓敏,倒嚇了一跳。
毓敏見已被發現,廹得硬着頭皮走了岀來。
馬自成原是認識毓敏的,且正在百計千方追求她。但他只知道她是歌女白明霞,幷不知道她就是吳振南的太太。
現在,見她竟在自己辦公室岀現,當然有如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
這時,毓敏在這情形下,只有向馬自成表明身份,幷說出此來原是爲了丈夫的事,馬自成這才恍然大悟。
他,旣知道毓敏就是吳振南的妻子,心中更自有打算了。
在這裡,且得先說明一下,馬自成對吳振南,爲什麽會如此關心?原來,他對吳振南懷了鬼胎。
老早,馬自成對於他太太不守婦道,有了姦夫的事,已微有所聞。只是一向拿不到證據,更不知道姦夫是誰?所以一向悶在肚子裏,發作不得。
自從自己的太太出爾反爾地,先是要自己委任她哥哥做婆羅洲分公司的經理,後來又說委任吳振南較好。自己太太寧願犧牲哥哥,也要將職位給吳振南。於是,馬自成便懷疑姦夫就是吳振南了,否則自己太太不會如此替吳振南着急的,假如她與吳振南沒有什麽不可吿人的關係的話。
他旣有此懷疑,便要展開偵査和試探了,所以他跟馬太說話時,話裡總有刺,就是爲了這原故。他之所以約吳振南來,也幷非有心栽培,不過想向吳振南試探而已。
從吳振南口中試探不到什麽,現在碰上毓敏,於是又向毓敏試探。
他借題支使開了馬太太,招呼毓敏坐下,開始試探。
「吳太太,你去過澳門嗎?」
「不,我沒去過。」
「那眞可惜,澳門這麽近,都不去玩玩?」
「我丈夫去過的。」
「是不是去年秋天?」
毓敏聽了,頓悟他是在探詢什麽,忙掩飾道:「這我却不大記得了。」
馬自成便正容道:「吳太太,我覺得我也應該把藏在心裡的事情明白吿訴你。」
「什麽事?」
「我太太的事。」
「你太太?」
「你是知道的,我太太有一個情人。」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因爲她已去過澳門。」
「哦,那是你神經過敏。」
「不,一個女人有了這種事是瞞不住人的。」
「也許是你誤會了。」
「一點也沒誤會。我從國外回來,聽說她去年秋天到澳門去過,我就覺得——不過,起初我不知道對方是誰,現在——」
「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嗎?」
「當然了,噢,吳太太,今天你到我這兒來的時候,吳先生在家嗎?」
「在家。」
「那麽你出來之後,他會不會出去?」
「他不大喜歡到外邊亂跑,只是有時候早上到公園去散散步。」
「對了,他跟我太太常常在一起。」
「總經理,你弄錯了,我們越談越遠。」
「不,越談越近了。我全明白,吳太太,爲了吳先生的事,今天經已有兩個女人替他來向我說話了,你只是第二個。」
「第二個?」
「我太太今天上午由外面回來,也替他說過了。」
「那是馬太太的熱心。」
「是的,她很熱心,可是你該知道,這件事原來是內定派誰去的?」
「馬太太的哥哥劉天成。」
「可是她現在却要我改派——」
「這是馬太太的偉大。」
「偉大嗎?吳太太,一個結了婚的女人爲什麽要爲另一個女人的丈夫如此熱心?」
毓敏知他誤會,但又無從解釋,只有在一氣之下,走了。
第二天,毓敏與振南,接到了馬自成一張請帖,是請她們到他家裡吃飯。
吳振南不想赴約,但毓敏却主張去。
這天晚上,吳振南夫婦,到馬自成家裡,却只有馬自成一人在,問起馬太太,據說剛出去有點事。一會兒就回來了。
但,馬自成當回答的候,仍有意揶揄吳振南,順帶問吳振南道:
「吳先生你沒見着我的太太?」
吳振南「啊」了一聲,一時摸不着對方意思,毓敏在旁,生怕馬自成太使自己丈夫難過,忙僞稱遺失了手絹,叫振南替她到門外汽車裏找找。支使開了丈夫後,便對馬自成道:
「馬總經理,請你不要跟他隨便說。」
「我知道,我知道。」
「你是不是準備跟他說你預備派他到婆羅洲去?」
「是的,我另外還有更重要的事跟他談。」
「馬總經理,你是不是以爲你太太跟他有什麽——」
「這是不成問題的,你問過他了?」
「你完全想錯了。」
「那你原諒他了?」
「…………」
「唉,男人就是這樣的,女人要是原諒他,就等於鼓勵他。你看着,等一會我安排好了,就可以公開發表了。」
「發表?哦,馬總經理,請你在振南未去婆羅洲之前,什麽都別說。」
「不,我做事就是這樣,準備進行的時候,非常沉着。但是一旦有了决定,那我的行動就和閃電一般。我已問過律師,要是大家正式辦離婚手續,很麻煩,所以我們現在不能算是離婚。」
「離婚?跟誰?」
「我們四個人一同來協商解决。」
「我們四個人?」
毓敏愈聽愈不明白。
馬自成已答道:「我太太和吳先生,你和我。」
「可是我跟你說,你太太跟振南毫無關係,你怎麽可以——」
「你何必委曲求全呢?」
毓敏着急道:「你完全弄錯了。」
「你別担心,我是很坦白的,任何事情我們四個人,都可以很友誼的在一起開個圓桌會議,共同商討,彼此不要太計較,平心靜氣的討論交換的方針和細則。」
「交換?」
「在雙方諒解之下,友誼的互相交換太太和丈夫,這樣可以省去了大家離婚和再結婚的手續和麻煩。」
這一句話,嚇得毓敏跳起來,但這時候,吳振南回來了,說在汽車裡找不到手絹。
一會,馬太太也從外邊進來了。於是四個人便開始吃飯。
馬自成早有了計劃,這時藉着兩杯到肚,便站起來,說要有所發表。
當下他便直斥吳振南與他太太有奸情,幷提出去年秋天他二人都到過澳門爲證據。幷說現在自己願意將這事作一和平解决,辦法是互相交換妻子,自己讓出太太與吳振南,毓敏則歸他所有。問吳振南可讚成這辦法不?
這一番話,嚇得毓敏淚如雨下,吳振南則暴跳如雷。馬太太也不知如何是好。
吳振南萬料不到馬自成會有這一番荒唐話,嚷着要馬自成賠償名譽。
馬自成還以爲自己理直氣壯,以吳振南還死口不認,便叫人請孫行來,要孫行作證。他以爲,孫行是吳振南的好朋友,去年秋天吳振南跟自己太太到澳門去的事,孫行會知道的。
一會,孫行來了。馬自成便要向孫行詢問。
不料就在這時候,僕人入報,孫行的太太來了。
孫行聽了,作賊心虛,忙對僕人說:「你,吿訴她我不在!」
但話還未了,孫太太已衝了進來。一巴掌打在孫行面上,喝道:
「好嘛,你不在,你是鬼啊!」
她一眼看見馬太太,便道:「你這個濫汚貨!」
馬自成突然見了這事情,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忙問道:「你是來幹什麽的?」
孫太太怒氣冲冲回答道:「好,我吿訴你,你們有錢的人,不在乎自己的太太,可是我這個苦命的人,可不能沒有丈夫。」
說到這裡,孫太太已大哭起來。
馬自成更聽不懂,忙道:「怎麽回事?你好好的說。」
「總經理,你太太搶了我的丈夫,我丈夫把我給扔了,偸偸的跟你太太……你闊人不在乎,可是我個苦命人,婦道人家,你我交換一下想想看!」
馬自成聽了,恍然大悟,忙問孫行道:
「老孫,竟有這事?」
孫行呆在一邊不能答。
孫太已繼續道:「去年秋天他們在澳門———」
馬自成大怒,氣得面孔發靑,指住孫行道:
「好,孫行,你眞該死!」
孫行這時,見事情拆穿了,遮瞞也遮瞞不來,只有對馬自成道:
「總經理,我對不起你,不過我跟你太太是從小就在一起的,後來爲了錢,她才嫁給你。」
馬自成非常痛苦,喝止孫行道:
「好了好了,不用說了。我完全明白了」
他又對孫太道:「孫太太,眞謝謝你吿訴我這個大秘密。早知道,我也不致對不起吳先生吳太太,鬧了一塲笑話。」
馬自成懷着痛苦的心情,向吳振南道歉,說不該錯疑了他。
「吳先生,吳太太,家門不幸,發生了這樣一椿事情。好在大家不是外人,我也無可掩飾的。不過大家都是在社會上有名譽有地位的人,面子問題很要緊。家醜不可外揚。總請吳先生吳太太特別包涵這一點。」
吳振南氣還未平,但見馬自成這可憐相,只有回答道:
「這不關我們什麽事,我們也沒有這份閒情逸緻來管這閒事,你放心好了。」
馬自成苦笑道:「這可好極了,至於我太太跟我,本來也說不上感情。現在她旣然另有寄託,我是無所謂的——」
不料馬太太這人,生就潑辣刁蠻,聽了仍惡人先吿狀地道:「你無所謂,我可不成!」
馬自成知道惡妻難治,便臨時想出一個辦法,對孫行道:
「孫行,你旣然有了這樣的事。我當然不便再留你在身邊,不過你跟我這麽多年也不容易。所以我决定派你去星嘉坡。」
孫行料不到因禍得福,大喜過望,忙道:
「謝謝總經理的寬容大量。」
馬自成又對吳振南道:「公司裡不能一天沒有秘書,吳先生旣然不願去婆羅洲,可否就請吳先生屈就?」
吳振南是個頂天立地男子漢,他認爲自己不能有一個如此糊塗的老板。便對馬自成道:
「謝謝,我不敢領敎。」
說完,回頭對毓敏道:「毓敏,我們走」
說着,拖了毓敏走了。馬自成阻之無及。
孫行也拖了孫太太乘此機會走了。
結果,婆羅洲分公司的職位,還是落在馬太太的哥哥手中,馬太太還有一個弟弟,也頂替了孫行的秘書職位。
可憐馬自成爲了本身的名譽地位,家醜不能外揚,免影响了自己的聲譽,便屈服在這個不貞的太太手中,將這事不了了之,旣可憐又復可笑!
這一幕趣劇——也可以說是醜劇——至此也吿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