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盃電影小說
一
天剛破曉,泊集在龜山山脚下的水上人家立刻活躍起來,紛紛出江捕魚。
老漁戶胡彥及女兒鳳蓮,也不甘後人,慌忙撑着他們那艘破船隨衆出江,可是,他們不敢出去太遠,只在 附近江中巡逡、撒網,等候機會。
鳳蓮小心地撑着櫓,不時向老父投去關懷的一眼,這也難怪,自從她母親去世後,他們的生活更加艱難了!這幾天,胡彥好似不大舒服,但爲了衣食,却顧不得江湖的風險,咬緊牙筋撑持下去。因此,她時刻得留意父親的神態。
這時候,她忽然發覺船身一動,知道有魚兒入網了,再一看父親露出吃力的表情,忙擺定舵,說:「爹爹,待女兒來帮手!」
她過去幫父親拉網,奇怪的是網眞是重得厲害。
「鳳蓮,網裡甚是沉重,定是一條大魚!」胡彥喘着對女兒說,累得他額上的靑筋也凸了起來。
二人合力把網拉起,摜在艙板上。鳳蓮一看,帶㸃大驚小怪地叫起來:「爹爹,你看這條魚樣子好怪,倒像是個小孩子的腦袋!」
胡彥聽了露出喜悅的笑容,怪得意地答:「這叫做娃娃魚,乃是希罕少見的魚,拿到龜山街上,定能 多賣銀錢!」
「爹爹這幾天身體不爽,還是女兒拿去賣吧!」鳳蓮敏感地阻止他。
「哎,我們雖然貧窮,你一個女孩兒家,怎好去跟那些市井之徒買賣,抛頭露面?還是我去。」胡彥不以爲然地說。
「爹爹還是多休息的好……」
「蠢才! 」胡彥佯怒着。「前日不讓爲父前去,昨兒又不讓我去,今日再不讓去,難道等着餓死!」
鳳蓮被責,難過地低下頭。
「不必多說,拿魚籃過來,送我上岸!」胡彥硬着心腸說。
鳳蓮不敢再拗逆他的意思,默默地取過魚籃,撑起櫓,向岸邊緩緩駛去。
二
太陽已經照得好高了,龜山墟市也熱鬧起來,遊人如穿梭般來來往往,做小買賣的與江湖賣藝的皆擺開傢伙,以各種方法招徠,吸引人們注意。猛一看,還以爲是出會或是什麽節日,其實那不過是春天,人們都有點關不住而已!
田玉川也沒有例外,他一淸早就在書房讀書。讀不久,就覺得精神慵倦,偶一抬頭,發現滿園春色,十分撩人,思想更無法集中,於是欠伸而起,吩咐老僕田明將他的寳劍取來,然後步出花園,且舞且歌:
「讀書學劍兮,兼文武,何待聞鷄兮,方起舞,撥亂反正兮,平四方,敢笑俺書生兮,不丈夫!」
「哈哈哈……」
驀地一串笑聲從他身後響起,玉川忙收勢囘顧,原來是他父親田雲山及母親來到。
「爹爹,母親!」玉川即上前行禮。
雲山微微點頭,帶笑敎訓道:「玉川,如今世亂年荒,天下不靖,你兼習 武藝,也自有用,但不可荒於學業!」
「孩兒知道。」玉川凛然受敎。
母親愛子,忙帮着說話:「老爺,玉川孩兒,平日倒還知用功,老爺放心!」
「這樣就好。玉川,我去衙中理事,你囘轉書房讀書去吧!」
雲山臨走還囑咐一句,深怕 兒子浪費時光。
老僕田明覺得主人對子太過嚴厲,等二人去遠後,不禁嘮叨起來:「老爺也眞是的,公子昨晚讀書讀到半夜,今早一起來又讀了半天,還要催你讀書!」
「這也是父母愛子心切!」玉川猶代父解釋。
田明大不爲然地擰擰頭,又慫恿道:「公子,你看這大好春光,還是出去散散心吧!」說着,把玉川的長衫也捧了出來。
玉川給他說活了心,遊興頓生,不禁說:「我好久沒去龜山,倒想去看看,只是老爺問起……」
「小的自會對答。」田明爽快地答,似惟恐他不去。
玉川放心地走了,又怎知道他這一去,却闖下了彌天大禍!
三
在玉川出門的同時,另一位湖廣總督的公子盧世寛,亦正在幾個家丁的擁簇中跨上馬,準備上街閒逛。
這位公子的氣派與田玉川大不相同,瞧他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家奴們除了前呼後擁,另外又牽了一頭大惡狗在前開路,招搖過市。途人們見那頭惡狗張牙舞爪,嚇得紛紛閃避,有些走不及的小販,就給惡奴踢翻,倘作稍露不滿,他們即縱犬行兇,因此除了自認霉氣,誰也不敢正面反抗。
正當這一行人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時,倒霉的胡彥提着魚籃從街的另一端走來。
也許是魚腥味刺激了那頭惡狗,忽的咆哮起來,牽狗的家奴知道它一定發現了什麽,手一鬆,任令它飛撲而去。果然,它直撲胡彥,搶咬魚籃。胡彥本能地護着他的魚籃,那狗竟兇性大發,一口咬住他的手,胡彥痛極釋手,跌倒在地,狗仍不放他,狂撲猛咬,直到胡彥抱着頭滿地滾轉躱避,這樣狗才甘心,從魚籃啣起娃娃魚奔囘它的主人面前,搖頭擺尾,表示克盡狗職。
那個負責看管狗的家丁,對這驚心動魄的狗咬人的一幕非但無動於中,反讚許地拍拍狗頭,從狗咀裡取下魚,遞給他少主人看,帶點邀功地說:「公子,您看這條魚倒希罕!」
盧世寬眼皮動了一下,態度倨傲地說:「嗯,怪有趣的,帶囘去!」
這時候,胡彥已經掙扎起來,發現魚籃空了,魚在惡奴的手裡,不禁悲憤交集,掙扎着走前去,伸出血淋淋的手,戰抖地提着盧世寬質問道: 「你們在鬧市之上,縱犬傷人,把老漢渾身咬傷,又搶了我的魚去,難道就沒有王法嗎?」
盧世寬聽了哈哈大笑,全然不以這掠奪行爲可恥。
主人一笑,家奴們也跟着笑了,似不將王法放在眼內。
胡彥更加有氣,咬着牙說:「你……你們!老漢這大年紀,被惡狗咬得這般模樣,你們還要在這裡取笑,眞是畜生一般!」
「啊!你敢罵我家公子?活得不耐煩啦!」一惡家郞首先有反應,嚷了起來。
盧世寬一向橫行霸道,聽了馬上叫打這個老畜生。
家郞聽主人命令更加威風起來,一揮手,一聲吶喊「打」,家丁們即一擁而上,拳脚交加,將原來已受傷的胡彥打得奄奄一息。
有個路人,見盧家如此恃勢凌人,欲上前援助胡彥,却爲另位同路拖走,勸他少管閒事。有些途人更因知道盧家的勢力,怕惹是非,紛紛四散走避,一時間街上變得空盪盪,只有一個少年兒郞遠遠地站着,屹立不動,望着盧家人行兇。
誰敢這樣正眼瞪視盧家公子,眞是活得不耐煩了。盧世寬驚愕之餘,用他一貫頤指氣使的態度向家郞說:「這小子是幹什麽的?叫他躱開!」
家郞奉令大聲喝喊:「小子,滾開!」
對方屹然不動,並未爲他們聲勢嚇倒。
「哦,看你這樣子,莫非我打這老漢,你心中有些不服!」
對方冷笑,越過仆倒在街心的胡彥,走近幾步囘道:「這老丈偌大年紀,你們把他這樣毒打,少爺心中是有些不服!」
「咳!世上除了少爺我,怎麽還有個『少爺』?」盧世寬露出蔑視的態度,然後又問:「你這小子,口出大言,你是誰家的兒子?」
「江夏縣令之子田玉川!」玉川昂然答。
「哈哈!怪不得,小蛇吞起象來了,吿訴你,你少爺盧世寬,乃是湖廣總督的公子,你父小小七品縣令,識相㸃,少管閒 事!」
玉川聽了微吃一驚,但仍强硬地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我跟你講的情理,誰跟你比官大官小?」
這時,家郞又欲討好他主人獻議放狗咬玉川。盧世寬也覺得這樣比和田玉川鬥口好。頭一點,惡狗就如箭矢般直撲玉川。
他們實在沒有認淸田玉川是何等人物,怎容得惡狗近身,一脚就將惡狗踢出好遠,然後重重撻在地上,抽搐兩下就不動了。
這一來還得了,盧世寬更加不能饒他,大喊起來,叫人打!家奴們恃着人多,一擁上前,準備圍打玉川。
好一個玉川,迅速地將長衫脫下,向第一 個上來的家郞兜頭一蓋一捲,就把他捲到一邊,然後搶佔住一個有利的地勢,便與衆家丁拳來脚往的混戰起來。
在這同時,有兩個認得胡彥的鄉人,乘着紛亂之際,悄悄掩出,把身受重創的胡彥架走,送他囘船去。
玉川畢竟是學過武藝的人,一施展出來 ,即把那班惡奴打得落花流水,紛紛逃躱。盧世寬一見情勢不妙,轉身欲逃,但已經來不及了,玉川上來一把將他抓住,一面說:「你倚仗父勢,橫行不法,今天要敎訓敎訓你!」
「你敢打我?」盧世寛心慌咀裡却喊得硬。
玉川心想他橫行蠻道得太久了 ,敎訓他一下也好。於是順手打他兩記耳光,然後猛力一推,怎知他用力過猛,盧世寬不偏不倚仰面倒在路旁的石階上,當堂頭破血流,昏蹶過去。
這一下可糟了,玉川原非想把他打傷,當時心慌意亂,倉皇逃出是非地,往龜山後面去躲藏。
玉川剛走, 本來躺在地下裝死的慮家郞,便揭開蓋在他頭上的衣服,爬起來大喊,並四面招手叫家丁們,快來看公子怎麽樣,大家集攏來一看,不由面面相覷!
四
胡彥給盧世寬的家人打得遍體鱗傷後,由兩個熱心的路人乘紛亂之際把他抬走,直送囘船上。
鳳蓮一見大驚,登時哭倒在父身旁,問是何人將他打傷,欲替父報仇申寃。
當路人說出是盧世寬所爲,並得田玉川仗義和他們毆鬥,始能將胡彥救出的經過時,漁民們原本群情激昂,後一聽說是這位惡少,皆噤若寒蟬,並借意三三兩兩的走開了!祗剩下鳳蓮孤零地守着奄奄一息的老父,不禁傷心欲絕!
胡彥爲她的哭聲驚醒,終於悠悠轉過身來。可是,他傷得太厲害了,眼睛只朝女兒轉動一下,發出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和她說了幾句話,就嚥下最後一口氣!
可歎他,一世艱辛歸塵土,可憐她,獨留孤女苦伶仃; 哭父只哭得肝腸斷……
「爹爹!爹爹!再哭也哭不得爹還魂!自幼兒母親便亡故,手牽着爺衣角上漁艇,江上日日風和雨,父女相依渡晨昏,打漁的生涯多辛苦……再要共辛苦……爹爹呀……也不能!」
鳳蓮搶天呼地的伏倒在父屍身上哀哭,結果沒人敢 來理會,只有江水嗚咽地流過,彷彿爲她一掬同情之淚!
五
她這裡,哭斷肝腸無人問,而另一邊,權門帥府起雷霆……
原來盧世寬跌倒石階上,重傷後腦,衆人搶救不及,只得把他屍體抬囘家去。
盧夫人見愛子慘死,哭着鬧着,要丈夫替 兒子報仇。盧林驚痛之餘,也不問明情由就大發雷霆,咬牙切齒地大叫:「家丁們!傳我命令,着唐、石二將,帶領五百兵丁,去到龜山搜拿田玉川!再命中軍帶領校尉,轅門等候,老夫要親到江夏縣衙,捉拿田雲山問罪!」
去龜山緝捕田玉川的官兵大隊出發後,盧林果眞親赴江夏縣衙問罪。
田雲山完全不知兒子在外面闖了大禍,只覺事情有點突兀,忙不迭恭迎這位總督入大廳侍坐。
盧林面色鐵靑,對田雲山不予理會,拂袖直入,逕自進廳中椅上坐下,校尉們隨入分侍兩邊。
田雲山見他來勢洶洶,心內暗驚,但仍行禮如儀,口稱:「卑職參見帥爺!」
「江夏縣!我來問你,你有幾個兒子?」盧林劈口就問,態度十分粗野。
「卑職只有一個犬子,敢勞大帥動問?」
「現作何事?」
「年少學淺,書房攻讀!」
盧林冷笑一聲:「哼!好一個少年書生,請出來見我!」
田雲山應聲「是」,正欲喚人去喊玉川,田明却在一旁揷嘴:「啓禀大人,公子出外訪友聯句未歸。」
盧林聞言大怒:「狗官胡言亂語!剛說書房讀書,現在又說出外未歸,校尉們!」
「喳!」衆校尉轟然應答。
「四面搜來!」
「喳!」又是一片轟叫,遂即分兩邊走下。
這聲勢如同捉欽犯,田雲山心內惶惑不安。他雖不知玉川犯了何事,但覺盧林如此拔扈不免心中有氣,高聲問:「不知帥爺要找犬子,有何敎訓?」
「江夏縣,我看你還是將你子 獻出,否則就拿你這狗官定罪!」
田雲山,面色倐地一變:「大帥!犬子究竟犯下何罪?」
「田雲山,你子在龜山無故打死我兒!」
「啊!」田雲山呆住了!
這時候,校尉們囘報搜尋不着玉川,盧林即叫人將田雲山帶走。
田雲山深知玉川絕不會無故傷人,其中必有原故,當下鎭定地追問死者的屍首現在何處,何人作見證。盧林有恃無恐,直說兒子已抬囘家中,家丁們是見證。田雲山一聽,覺事更可疑,略一沉思,心裡有了主意,於是强硬地道:「大帥,家丁一面之詞,何以爲證?况且,未經驗 屍,抬囘帥府,如何致命,眞假難分,旣未當塲拿住兇犯,又未經布按三司,審問明白,就是這糊裡糊塗要拿我七品縣官,只怕大帥,你拿我不了!」
這一番話駁得盧林啞口無言,霍他起立,冷笑着說:「諒你也走不脫!」
說罷,率衆怒冲冲而去。
六
唐將與石進二將,奉命派兵在龜山四面搜索,有一部幾乎搜出玉川,幸而他機警躱過,倉惶向另一面山下逸去。
他急急如喪家之犬,向前飛奔,怎知走不多遠就逢大江攔前,不由心中叫苦,眞是後有追兵,前無去路,一時呆了!茫然地走到江邊,恨 不能揷翼飛渡。
正感驚惶失措時,驀地發現一葉小舟橫在蘆葦邊,大喜過望,急急招喚渡江船。
這時一個漁家打扮的少女,由船艙探首出來,吿訴他這不是渡人船。
玉川隱約聽到後面的馬蹄聲,急向她哀求:「渡我過江重金答謝!」
那女 子瞧他一付焦急的樣子,心有些不忍,走出來向他解釋:「相公,你來看!血淋淋的屍首在艙前!」
玉川一看,不禁失聲驚叫:「這位可是今日龜山賣魚的老丈?」
「正是我爹爹!」
原來她不是別人,正是胡彥的女兒鳳蓮,她因父慘死而又無以爲殮,在那裡發愁哀慟。
玉川在情急之下,便和盤托出,吿訴她就因此事抱不平,失手打死盧世寬,現被人緝捕,追兵就要來到,懇求她援助。
鳳蓮聽了熱血沸騰,思索一陣,即招呼玉川,趕快上船,敎他如此這般。
鳳蓮剛把他收藏好,唐、石二將乘馬馳到。鳳蓮若無其事地撑櫓,欲把船撑開。
「停船!」唐將大喝一聲。
鳳蓮現出驚愕之色,抬頭一看,岸上兵馬佈滿,便停船,故問:「將爺,喚我停船,爲了何事?」
「奉了大帥將令,捉拿兇犯,要看你船上有無藏着兇手!」唐將勒馬岸邊這樣說。
鳳蓮當然不能拒絕,鎭靜地讓石進帶兩個兵士上船搜查。
小船不過二丈來長,一眼可以望盡,這樣石進還是很仔細地先向四周看看,又瞥瞥船舷外邊,除了水面微微有些波動外,沒有發現什麽,不過,當他的視綫投入船艙中時,見艙板上鋪着一 張蘆蓆,而蘆蓆下面却露出衣角,不由心中一動,用脚一撥,問鳳蓮蘆席下面藏着什麽。鳳蓮故作神秘,伸手攔住士兵揭開來看,並請求石進先答應爲她緝兇,始允揭開這個謎。
石進急不及待,隨口答應,鳳蓮這才揭起蘆蓆讓他們看淸楚那不過是個死屍。
「我父被帥府盧公子打死,就請將爺把這兇手,拿來問罪!」鳳蓮掌握機會逼問。
石進意外地一怔,只得推說他們是武將,不理民事來搪塞。
鳳蓮聽了冷笑,出言譏諷道:「旣然不理民事,那你搜的什麽船?捉的什麽兇犯?」
事實擺在眼前,不 容他們狡辯。唐將在岸上聽鳳蓮的口氣咄咄廹人,唯恐受牽連,忙叫收隊。
鳳蓮心內暗笑,口却大喊:「將爺!拿兇手啊!」
這一喊,慌得衆人倉忙離去,簡直把來的目的也忘了。
鳳蓮待衆人走遠,輕叩船舷,低聲說:「官兵已去,公子請上來吧!」
原來玉川匿伏船底,鳳蓮恐時間一久,怕他支持不住,故發難題,使這班爪牙走之惟恐不久。
七
玉川渾身濕透,鳳蓮顧不得嫌疑,將他帶囘築在江邊的簡陋的蘆葦蓬裡,爲他生盆火烤衣服。
玉川擁被而倚,心內充滿說不出的感覺,不 禁朝鳳蓮注視起來。這時侯火光正反映在鳳蓮的臉上,照得她桃腮微暈,雙瞳剪水,眼角猶印着淚痕,那股子楚楚可憐態,直敲動他的心弦。
眞想不到蓬門中竟藏着這塊碧玉!
「……仙子謫凡在漁家,前身會是採蓮人!」玉川在心中讚美。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鳳蓮已把他的衣服烤乾,要他穿上,並說自己到蓬外暫避。玉川情不自禁地說:「外面江風甚大,不要凍着大姐,還是我到外面去穿……」
說着,他眞的要爬起來,慌得鳳蓮趕緊背轉身。玉川才醒悟自己光着身子,實在見不得人,急又擁被坐下,鳳蓮含羞帶笑,跑了出去。
鳳蓮的心本爲一池靜水,此刻好似忽然給人投下一塊石子,掀起重重漣漪。
他是一位公子,却無半點紈袴氣,人又長得英俊温文,更難得的是,他爲自己的父親遭大難而一無抱怨,怎不叫她生出欽佩與仰慕之心!
她在外邊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動靜,忍不住到蓬門偸窺,這時玉川已穿上衣服,也正向外偸看她,一見她伸頭過來,急轉身作假寐。
鳳蓮以爲他累極了,走進來欲爲他蓋好被。不料玉川突一躍而起,向她作個揖,羞得鳳蓮丢下被,退後幾步,窘急地瞪着她。
玉川怕她誤會,馬上正容,向她道謝救命之恩,這樣反倒弄得鳳蓮難爲情起來,忸怩地說:「現在天色微明,公子正好逃走……只是我父被害,含寃難伸,公子有何高見?」
玉川沉思一陣,覺得鳳蓮頗有胆識,而且能言善辯,便想出一條計策,要她明日到縣衙去喊寃,狀吿盧世寬行兇霸道,這樣不止解救他的危困,更可替父申寃,不怕盧家官高勢大了!
鳳蓮恐無法取信玉川之父,不免露出爲難之色。玉川一想,終於决定下來,探懷取出一個小玉盃,對鳳蓮說:「大姐,你看……這叫做『蝴蝶盃』,是我家傳家之寶,我從小喜愛此盃,一直帶在身邊,你帶了它,我父一見此盃,必然見你。」
鳳蓮面一紅,並不接受,反問道:「這盃旣是尊府傳家之寳,你我萍水相逢,怎能輕易交托?萬一有了錯失,如何是好?」
玉川立刻明白話中含意,旣感她冒死相助,復愛她靈慧, 於是正式向她求婚,這樣鳳蓮始含羞接下蝴蝶盃,表示默許。
這一刻,彼此均感到有千言萬語,可是時不及待,只得互相叮囑一番,黯然分手!
八
次日一早,鳳蓮便依計往縣衙,謊稱是田夫人的內姪女,前來投親。
田雲山及夫人實在想不 起有這末一位遠親,可是聽她提起蝴蝶盃,立刻引起他的注意,想其中必有緣故,便叫人把鳳蓮帶進簽押房。
鳳蓮到時,將出事的經過,後來玉川怎樣逃到那裡,她又怎樣唬退盧家的將兵,詳詳細細禀明給田雲山及夫人聽。
二人聽了,又驚又喜,驚的是 玉川果然打死了人,喜的是他已逃出生天,還私自訂下這個稱得起才貌雙全的漁女。
田夫人非常喜愛鳳蓮,立刻改口叫她「兒媳」。但田雲山却有過多的憂慮,旣担心兒子亡命在外,不知怎樣謀生,又料盧林不肯放過自己,禍廹眉睫,却不知怎樣應付,一時心亂如麻。
事情果如他所料,盧林已分頭請了撫院徐錫公,布政司董威,按察司郝子良,武昌道姚大廉,到帥府會審這一件案子,然後派校尉來押田雲山過府。
田雲山知躱避不了,只得硬着頭皮去受審。
田夫人驚慌得什麽似的,一邊垂淚,一邊對鳳蓮說:「盧林老賊,倚仗權勢,甚是蠻橫,只怕你公公此去,就難脫身……」
鳳蓮聞言暗驚,沉吟不語,心中却在盤算怎樣營救無辜的田雲山。
九
總督府的二堂內,董威與徐、郝、姚等四位大人,和盧林分賓主而坐,家郞及家丁們分侍左右。
本來盧林欲在大堂審問田雲山,可是布政司董威,爲人正直,以田爲朝廷命官,罪案又未定,主張先在二堂問話,盧林雖有點不樂,却未便强行作主,暫且忍住不發。
不過,田雲山被帶進時,他的怒氣又上升了,立刻就指控田雲山的罪狀,叫推出斬了!
田雲山自然不服,大聲抗議,徐、姚二人怕得罪盧林,同聲斥責田雲山放肆,祇董威一人反對不審而斬,要聽田雲山聲辯。
盧林面現不豫之色,郝子良恐使他太難堪,忙打圓塲,叫田雲山從實講來。
田雲山祗求找到他兒子行兇的旁證人,證明他確是兇手 ,甘受國法不辭。
董威一聽,也覺奇怪起來,不禁說:「是呀!想龜山乃是萬人遊觀之地,難道就無一人看見?」
經董威這樣一說,盧林不得不喚家郞上前對質。
家郞一向隨着盧世寬作威作福慣了,一見田雲山直如仇人見面,喝叫「伙計們,揍他」,家丁們即磨拳擦掌一擁而上。
董威見他們如此放肆,大拍驚堂木,盧林亦唯恐出醜,跟着叱喝家郞跪下,家郞猶摸不着頭腦,嘰嘰咕咕,直待看到主人及各司面色鐵靑,方知不對勁,忙跪下聽候審訊。
正當董威嚴詢家郞時,鳳蓮跑來闖轅門,口口聲 聲嚷着要吿江夏縣。
盧林一聽大喜,叫快快放鳳蓮進來,並傳令擊鼓升堂!
鳳蓮及時出現,似乎解救了盧林的窘境,不過,田雲山却感到惶惑不安,不知她懷何目的而來。
盧林洋洋得意,先撇開家郞不問,反問鳳蓮吿的什麽狀。
鳳蓮不憐 不忙地說:「我父親被人打死,江夏縣不拿兇犯!」
「啊!」盧林正感無法使田雲山入罪,聽了喜形于色,忙道:「衆位大人請聽,地方上出了命案,江夏縣不拿兇犯,這狗官眞正的該死!該死!」接着,他又轉問鳳蓮,江夏縣怎樣壓制她,要她從實講來。
鳳蓮是有備而來,却反問道:「民女的寃屈,可以直說?」
「儘管實說!」盧林囘答得快。
「列位大人替民女作主?」
盧林的眼光又向衆人一掃,當然是誰也不會反對。之後,鳳蓮又一句緊廹一句,用話套住盧林,問他可以罵這個狗官,罵出 禍來又怎樣。盧林那知她在弄圈套,一一保證,似唯恐她不把田雲山拖落水。
詎料,鳳蓮得到他公開的保證後,猛地站起,大喊:「盧大人!」
「嗯。」
「盧林!」
「啊!」盧林意外地一怔。
「老賊!」
「什麽?」盧林驚 怒得兩眼瞪得如銅鈴那末大。
「我罵的就是你!枉自假高官,縱子行兇理不端,家丁個個如狼虎,打死我爹在龜山!」
此話一出,堂上個個失色。盧林老羞成怒,大叫將這女子推出去斬了!
董威與郝子良聽出一㸃頭緒來,同聲阻止處斬,盧能終於不能一意孤行,勉强答應他們盤問下去,不過心中老大不高興。
當鳳蓮說出盧世寬打死她父在先,田玉川仗義傷人在後的事實後,反倒敎董威與郝子良爲難了!他們不能管嚴懲田雲山縱子行兇,而赦免盧世寬的罪行,一時頗感躊躇。
鳳蓮是抱着拚死的决 心而來,一見衆人遲緩,便不顧一切地大聲疾呼起來,直斥衆人官官相衞,不敢得罪盧大帥,說着,欲碰死在堂前。
董威及郝子良慌了手脚,忙叫人擋住。事實上,他們確不敢秉公辦理,斷然行事。
正當他倆猶疑不决時,突然聖旨到,命盧林即日出兵平 賊。盧林正感難下壓力,於是乘機將這案押後,等他平定山賊囘來,再審此案。
衆人亦巴不得他說這句話,至此同舒一口氣!
鳳蓮暫交田雲山看管,她險死還生,可是以後是否能倖免,誰也不敢想像了!
十
盧林奉旨討山賊,因軍情緊急, 馬不停蹄,直往賊寇的巢穴驅進。
他先找好一個隱蔽的地方紮營,然後召集親信唐將與石進來商議破賊之計。
「賊兵烏合之衆,本不是官軍對手,只是倚仗山勢錯雜,出沒無常,我去敵來,防不勝防,必須探明山路,直搗巢穴,方可一舉蕩平!」盧林經 過一番沉思後,對二人這樣說。
「元帥所見極是。」唐將躬身答。
盧林望了二人一眼,又道:「本帥有意微服私行,探明道路賊勢,兩位將軍守住營寨,深溝高壘,不可輕出!」
「元帥!」石進立刻勸阻道:「元帥三軍司命,中原坐鎭,不可輕出,還是由小將去探路才是!」
盧林微微一笑,充滿自信地:「本帥久經戰陣,向來事必躬親,這探察道路,審明賊勢,其中大有斟酌,豈是他人所能代替?」
至此,二人再不敢置喙。石進自願隨行保護,唐將便留下來緊守大營。
於是,盧林換下平民服裝,石進却扮成獵戶,手持着一個獵义。裝扮停當,二人往山下一小店品茗,探聽入山的道路。日落時,二人從茶桌旁站起,石進順手放幾個錢在桌上。
盧林直向店外走,到門口時,由於習慣,略側身而出,石進則很自然,好似平常人一樣走路。
本 來這些小節不會爲人注意,偏巧有三個山賊亦在這店閒坐,竟然給其中一山賊看出破綻。
「這老頭决不是普通老百姓,你看他走過門口的時候,側着頭過去,這只有做官戴慣紗帽的人,怕碰着帽翅,才有這種習慣!」甲賊向二同伴說:「我沒投到這裡以前,也在官軍當差,做官的看得多,决不會錯!看情形,老頭子這種氣派,只怕官還不小呢!」
「怪不得剛才他們直打聽進山的道路,準是官軍裡的將官,來探軍情的!」乙賊頻頻點頭說。
「那我們追上去把這二人殺了,豈不是大功一件?」丙賊興奮地跳起來。
三人商議好,遂即出店,跟跡而去,在經過轉角時,甲賊忽又心血來潮,要二人跟着他們,能追上殺死最好,他去報吿頭目,帶幾個人攔截。
說罷,三人分兩路離去。
甲賊在說這話時完全沒留意到牆角還坐着一個人,也許他那一身襤褸狀似難民的 模樣引不起他們的興趣,所以才毫不顧忌地說出他們的計劃來。
怎知這不是別人,正是那亡命天涯的田玉川!他是隨着難民流浪到這裡,疲憊地坐在牆角休息。
賊人的話全鑽進玉川耳裡,不由心一動,立時振作起來,悄悄隨後監視。
這時,盧林與石進已進入山中,天色逐漸暗下來,夜霧低迷,四周寂靜,份覺詭秘可怖。
盧林站定,向四周察看一番,不禁有㸃踟蹰。他對石進說:「石將軍,這條山路,看來可通賊寨,只是山路曲折,還缺少個熟識道路之人!」
話剛說完,背後驀地有人喝叫他們站 住!二人猛吃一驚,囘頭來看,有二個賊兵握刀立在他們身後,並說明看破他們的行藏,現在來捉拿他們。
石進見事洩,忙挺义而上,護住盧林。
這兩個賊兵實在太不爭氣,三兩下就給石進解决。可是,甲賊已經帶領頭目及數賊兵趕到,截斷他們的去路 。
石進一見情勢不妙,叫盧林快走,由他一人阻擋。盧林亦知寡不敵衆,倉皇覓路往山下逃去。
賊頭發現盧林逃走,忙叫二手下繞道去堵截,自己與甲賊數人留下,跟石進格鬥。
石進雖英勇,怎奈賊兵過多,終於壯烈犧牲!
這時盧林給二 賊兵追得氣喘如牛,且戰且走,而賊頭目又領餘兵趕到,一時心慌意亂,脚下被石頭一絆,跌倒在地。眼看着他命將休矣,忽然路後岩上躍下一個少年郞來,一把抓住欲殺盧林的賊兵,往後一拖,甩手摔出去。說時遲那時快,另一賊兵又一刀向他砍來,他一閃,順手握 着那賊兵手腕一抝,便奪過刀,就勢一掃,賊兵當堂穿胸而死。
他剛扶起盧林欲走,突覺腦後有風,知有人暗算,頭一偏,發覺一槍刺來,於是奪住槍,一刀砍去,登時又結朿一賊。
頭目見這少年銳不可當,叫僅有的二賊一齊上前,揮刀撲到。少年毫無 畏懼之色,突舉起路旁大石一掄,向二人擲去,結果二賊又被大石壓死。頭目見狀,驚慌起來,囘身欲逃,給他一槍擲出,恰背穿前心,立追隨手下而去。
盧林在一旁見這少年從容不廹地把賊兵一個一個解决,勇猛非常,不禁折服,由衷感激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請問大名?上姓?」
「在下名喚玉川。」那少年脫口而出。
盧林一呆,覺得這名字好熟,似乎在那兒聽過,不禁喃喃自語,思索起來。
玉川猛地省悟自身尙有未了之案,忙又解釋道:「在下姓余,人未余,單名一個『川』字。」
「 原來是余壯士!」盧林心中釋然。
接着玉川又向他解釋,說是聽到這幾個賊人不懷好意,因此繞道上來援助。
二人正談着,忽發覺滿山火把照耀,蜿蜒而下,知大隊賊兵前來追捕。好在玉川對這道路甚熟,帶盧林由捷徑下山。
玉川渾然不知救的是他的仇人,直待盧林帶他到營帳前,把身份揭曉,始知又投入虎口,不禁暗暗叫苦,忙不迭想脫身,於是搶着道:「在下已把老……呃,元帥送到,要吿辭了!」
「慢着!」盧林那肯讓他走。「你於老夫有救命之恩,我看你武藝高强,道路又熟,急欲留你隨營効力朝廷。」
玉川瞧他滿面笑容,態度也很誠懇,不像知道自己的底細,心寬下來,不過仍有點顧忌,不敢遽然答應,怎知盧林愛才及欣賞他那身武藝,竟自動提出要收他爲義子。
玉川正遲疑着,唐將已率衆迎出,盧林又不管他同意與否,當衆宣佈他爲義 子,使玉川無法推却,祇得硬着頭皮冒充到底。
十一
盧林自收玉川爲義子後,如虎添翼,玉川亦不負所望,指揮三軍,出奇制勝,大破賊兵,平定匪亂。
捷報傳至朝廷,皇上頒旨下來,論功行賞,玉川居首功,被封爲靖南侯爵。
於是,衣 錦冠帶,凱歌歸鄕!
十二
消息傳至龜山,田氏夫婦憂心忡忡,忙叫丫環去請鳳蓮來商議。
此時鳳蓮正在閨中偸彈淚珠,苦思玉川不已。聽喚,忙出二堂拜見公婆。
「兒啊!前次盧林和布按三司,五堂會審,多虧了你,才將此案押後再審… …」田雲山俟她坐下,便這樣說。「今晨消息傳來,盧林已平賊囘來,必然要舊案重提,玉川又無音訊,故而把你喚來,大家商議!」
「公公啊!上有那國法和五章,王子庶民俱一樣;還有那布按三司要憑斷,難道他盧林就不顧紀綱?」鳳蓮安慰着。
「 話雖如此,不過這次盧林平賊有功,意氣更不可一世,只怕……」
他剛說到這裡,老僕田明跑進來,興奮地喊着:「公子他囘來了!」
三人喜得一齊立起,眼光不約而同望着門口。玉川果然在門口出現,仍穿着逃亡時的破舊衣裳。
三人呆住了!半晌,首先是鳳蓮的嘴皮動了一下,却未喊出聲來,二老却同時叫道:「玉川!我兒!」
玉川趕緊撲倒二老膝前跪下:「爹爹!母親!」
鳳蓮亦激動地隨同跪在側邊。
母親見着兒子一身襤褸,以爲他受了很多苦,不勝憐惜。雲山雖然喜在心頭,但眼前的危困尙未解决,一切皆因他而起,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憤怒,不禁抬腿一踢,把玉川踢倒,指着他一樣一樣敎訓起來,罵他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他越說越氣憤,最後叫田明拿繩子來,把玉川綁起,要送他到帥府投案。
夫人勸他不聽,鳳蓮哭了,也 不能令他囘心轉意,玉川一言不發,旣不申辯,也不解釋,似已胸有成竹。
雲山在盛怒中,終於把玉川帶去投案。
婆媳二人相對淚漣漣,却感一籌莫展,不過鳳蓮心有不甘,想上次她把帥府闖,使這案子不能了結,今次何不又去闖公堂,拚着與玉川有罪 同當,她這樣一想,不禁提起勇氣來了!
十三
總督府內,一片喜氣洋洋,布按三司齊來向盧林道賀,盧林是滿面春風,尤其當大衆問起他的義子時,更笑得嘴巴闔不攏,立叫人去請少帥來拜見諸公。
中軍囘說,少帥已囘營中安頓軍務,尙未囘府。
盧林是恨不得把玉川介紹給衆人看看,恰巧這時候,田雲山綁子來投案,他一高興,即叫傳來此地。
田雲山至堂口即跪下,玉川却一直埀着頭,在父親側邊跪着。
盧林看不淸他的面目,叫他抬頭,玉川始緩緩把頭抬起來。
當四目交投時, 盧林驚訝地喊起來:「啊!你不是余川嗎?」
「正是!」
盧林仍不知玉川與余川同是一人,叫人立刻鬆綁,一面又指責田雲山,說他戲侮官長。
田雲山倒給他說得糊塗起來,明明是自己的兒子,盧林偏說是他的義子,自然不肯認戲侮大帥之罪。
徐錫公與姚大廉是附和盧林在說話,郝子良只覺得奇怪,大家都不敢斷定誰是誰非,最後,還是董威冷靜,要玉川自己來澄淸身份。
至此,玉川再不能保持緘默了!他先要求董威,賜個坐位給父親,然後侃侃而談,吿訴大家,他原是田家子,因誤傷盧世寬 而出走,之後怎樣四處流浪,又怎樣無意中救了元帥;事前他絲毫不知,事後三番四覆要求離去,均不獲准,反得元帥恩寵,收爲螟蛉子。他因內咎在心,欲補報元帥失子之痛,故隱忍不
發。囘家後,本欲言明一切,怎奈父怒,絕不給予解釋機會,所以才發生這一塲誤會。
盧林明白原委後,感玉川義德兼備,心中更爲歡喜,立刻撤銷控訴。
田雲山亦不爲已甚,坦誠表示願與盧林結爲親家。
大家又在旁邊起哄,終使二人和解,化戾氣爲祥和!
正當堂上一團和氣時,鳳蓮又闖進來了,將剛平靜下去 的氣氛又掀起一陣浪潮!
起先盧林不知底細,要把鳳蓮趕出堂,田雲山連忙向他解釋鳳蓮也是他的兒媳婦。這時盧林已盡釋前嫌,又叫人快請鳳蓮進來。
鳳蓮一入即開口欲罵盧林,給田雲山擋住,吿訴她,盧林現在也變成她的公公了。
鳳蓮猶以爲自己聽錯了話,及後見玉川換冠帶而出,並向她承認已拜元帥爲義父,不禁怒火中燒,口不擇言地罵起玉川來。
「只道你少年英雄志氣剛,却原來也是個貪生怕死小兒郞!我爲你藏舟退官兵,我爲你不顧生死帥府闖,每日裡閨中我把淚洗面,心念着你逃亡流落在他鄕!我今還你蝴蝶盃,只當是黃梁夢一塲!」
玉川見她很認眞,有㸃慌張,連忙說:「大姐你志氣高,內中的情形你不曉,我富貴不是屈膝來,全憑着兩軍陣前汗馬勞!寃仇宜解不宜結,盧公子他也是少年夭!」
鳳蓮哼了一聲,拂袖而去,直趨堂下。 玉川直追到院中,才把她拉住,苦苦向她央求息事寧人,鳳蓮越想越氣,說什麽也不允,且欲摔掉玉盃以示决心,慌得玉川跪下求情,田雲山與盧林亦趕來代玉川說情,鳳蓮仍不允,弄得大家都僵在那裡。
田雲山眉頭一皺,向盧林耳語,盧林會意地㸃㸃頭,遂即大叫:「旣然如此,校尉們!」
「是!」校尉們齊聲答應,氣勢端的嚇人。
「把這殺人兇犯田玉川,推出斬了!」
此話一出,鳳蓮心頭震顫,不禁囘身阻止:「慢着!」
這一來眞情流露,惹得盧林大笑,田雲山乘機勸道:「鳳蓮,盧大帥 寬容大量,不再追究玉川的事,你就該……」
「我爹爹難道就白白死了?」鳳蓮悻悻說。
這時衆官也都已下堂,趕來相勸。
董威覺鳳蓮有胆有識,有德有貌,又憐她孤苦伶仃,願收她爲義女。
田雲山大喜過望,連忙叫鳳蓮下拜。玉川見鳳 蓮顏色囘霽,乘機要求她寬恕。
鳳蓮心亦不忍他跪得太久,囘眸一笑,扶他起來。
至此,皆大歡喜,盧林欣然邀衆人入後堂,設宴同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