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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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海上生,我們在海上過,大海裏做人多風波,搖啊啊,搖啊啊!多風波……」
東邊的旭紅的太陽剛從地平線昇起,大海裏已飄浮無數隻漁船,翡翠灣的漁夫總是在晨曦的時候 開始工作了,歌聲也在淸新空氣裏嘹喨,你聽!
「我們在風裏生,我們在浪裏過,風浪裏做人多折磨,搖啊啊!搖啊啊!多折磨……」
唱的是高吭的女聲,從老漁夫孔春發的漁船中傳出來,這歌就是他的大女兒阿鶯唱的,這歌聲正好比出谷黃鶯,響澈在 曙光中,響澈在碧波裏。
所有的漁舟裏的人們也附和着唱。
「人總要活,人總得做,不冒風波,那來魚滿籮,那來魚滿籮,人總要活,人總得做,不受折磨那來米下鍋,那來米下鍋……」
阿鶯又獨唱了:
「海浪算得什麽,我們經過風浪多 ,風浪多!」
大衆跟着唱:「海浪算得什麽,我們經過風浪多,風浪多!」歌唱完,捕魚藪也到了,大衆就忙着捉魚。
翡翠灣是江南臨海濱的一個漁村,岸邊羣巒起伏,樹木成蔭,風景的幽麗,海波碧綠如翠,小小的村落,祗有幾十戶入家,都是靠打漁 捉海鮮過着生活,大家平平安安,相處敦睦,像世外的桃源,也是人間的仙境。
村裏大家很尊敬一位老漁翁,年紀已經六十開外,他就是孔春發,膝下無兒,老妻早故,僅有二個女兒,大的就是唱歌的阿鶯,還有一個叫阿燕,這二個女兒都能辛辛苦苦地幫她們的爸爸工作,而且還長得婀娜多姿,麗質天生,絕不像一個粗俗的鄕女。
年老的孔春發,就祗有一個心願,他希望阿鶯能够找到一個如意的郞君,把他招贅在家也可以多一雙手作活,自己也年耄歲殘,打不了幾年魚也要退休養老了。
翡翠灣年靑的小伙子, 沒有一個不想做孔老爹的東床快婿,可是合格的太少了,不是老爹挑品性,就是阿鶯揀相貌,因此久久沒有找到適當的對象,歸根結柢父女三個相依爲命,這日子過得也悠悠然。
村裏有一個跟阿鶯年齡相仿的漁夫,大衆都叫他九斤半,他對阿鶯愛護備至,常常借機會出力幫孔家的忙,挑魚啊,晒網啊,補帆啊,括船啊,也常常和阿鶯搭訕講笑,人還老實,但是阿鶯父女嫌他嗜酒、懶惰、傻頭,呆腦,毎當九斤半請了人來說媒,孔老爹總是斬釘截鐵地拒絕,可是九斤半却一些不生氣,看見阿鶯還是嘻皮笑臉,似眞亦假地挑逗調 情,老爹雖然討厭他,但亦無可奈何。
孔老爹和阿鶯阿燕,把船停在大海裏,忙着把一網一網的魚打上來,九斤半又乘機會把自己的船搖過來。
「老爹,您眞是有福不會享,六十開外的年紀,怎不找一個半子之靠,幫幫你老人家,省些事,少費點力。」
「是啊,我眞想替阿鶯找一個啊!」孔春發勉强地敷衍。
「老爹,你看我怎麽樣,身體壯,氣力大,跟阿鶯正好是一對兒,老爹就把阿鶯許給我吧。」不怕羞的九斤半竟然會毛遂自荐,這可把孔老頭兒激惱了!
「九斤半,你啊!你休想這個主意, 你看你好吃懶做,整天不離三杯,把辛苦掙來的錢去賭輸,我才不把我阿鶯給你做老婆呢。」
「老爹!阿鶯冉不嫁,您把她藏到幾時啊,我想還是我九斤半最行。」九斤半也惹人厭,故意地爭辯着。
魚打得也差不多了,正預備休息一下回家,大家都把漁 船圍聚攏來,看孔春發又氣又惱,而九斤半還是嘻皮笑臉地打着諢,大家都笑九斤半的單相思的勁兒。
阿鶯當然也聽見九斤半嘩啦嘩啦地說話,而且面對着講那些不三不四對自己追求的話,同時糾纏不淸,就拿起槳潑擊海水,淋得九斤半滿頭滿身都是鹹腥的海水,一邊把自己的船用力地張起風帆,順風一送已經遠遠地颺開了。這時風又起了,浪也大了,九斤半也不敢追,悶着一肚子的沒趣。
阿鶯阿燕幫着父親,今天的手氣却不錯,沒有一網成空,這是孔春發經驗够,功夫老,不到一會兒滿艙都是漁獲物,老爹抬頭一看,北邊漆黑一片,烏雲密聚,知道天時將變,風暴又至,於是掉帆返航,滿載而歸。
隨風而順游,老爹的船像張了翅膀飛一般的駛回翡翠灣,船將近港外,阿鶯發現遠遠有一樣東西在飄浮着,好像似一個人在張着雙手呼救,一會兒掙扎不住又沉下去。
「 爸爸,爸爸那邊是不是有一個人溺在海裏,」阿鶯指着目標對老爹說。
「那兒?那兒?」老爹一看,「是的吧,恐怕是個人掉在海裏了。」「那末,我們去把他救上船來啊!」阿鶯慈悲地說。
「爸爸,那邊有很多礁石,不要碰壞了咱們的船。」阿燕顧慮 着危險,但是老爹胸有成竹地把舵一轉駛近過去。
阿鶯眼看這人已經不大行,躍身入海,猛力加速地游過去,把這個遇難的人救上漁船,原來是個男的,城裏人的打扮,不是這村子的人,大槪水喝得多了已經是奄奄一息,過一分鐘這條命準歸西天,阿鶯和老爹兩個人馬上用人工急救,把吃進去的海水使它倒嘔出來,才把這個人從鬼門關拖回來。
父女三個,把船靠好岸,一籮一籮的魚自有魚行的人來驗買,但最後抬上來却不是魚是個人,而且是全身濕透昏迷不醒,漁民們都以好奇的眼光注視着,九斤半本來是想跟孔老爹父女道歉的,看見他們合力扛着一個半死的陌生男子,不禁愕然而退。
施以急救之後,這個遇難的男子經過一夜的昏睡,翌晨已復甦醒過來,他發現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室内沒有一個人,他也想不起來是怎樣的一回事。
他耳朶裏傳進一種悅耳的歌聲, 他拚命在追憶着,好像記得是船傾覆了,自己掉在水裏了,喝了很多海水,莫非自己眞的淹死了,置身在龍宮裏,勉强掙扎起來,憑窗外眺,窗外是一片葱鬱的山景,翠綠的海濱,這在他判斷力的决定,不再是水晶宮,這該是人間。
他看見窗外有二個少女,在搓打蔴繩,編織漁網,她們對唱着:
「繩要搓得堅唷,網要打得强唷,要是它不堅强,怎能耐久長,怎麽能下海洋,但願魚兒肥呀,天天裝滿艙。」「繩要禁得風唷,網要受得浪唷,要是它怕風浪,但願蝦兒鮮呀,天天裝滿筐。」二個少女又合唱:「我給你搓繩唷,讓你好打網唷,網得個有情郞,配你這好姑娘。」唱完之後兩個天眞的少女,哈哈地笑個不停,驀地阿鶯發現一個影子,這正是她救起來的陌生男子獃立在旁邊,祗聽見他說話了:
「兩位姑娘,我眞不知道怎樣的感激你們,我記得是搭船遇險,我記得是一位少女泅水過來把我救起來,我眞感激她,我也一定耍報答她,但不知道你們中間是那一位姑娘救我起來的。」阿鶯聽了一點不假以詞色,態度是矜持得很。幸好孔春發剛自外邊回家,打破這僵硬的塲面,他邀這個陌生的男子到屋裏來,詢及他的身世。
他自我介紹地說:「我姓黃名叫子建,本來在日本學繪畫的,因爲接到父親的信,馬上搭船返國,中途換小輪登岸,可是這小輪却觸了礁,全船傾覆沉下‧我自己也掉在水裏,飄流到你們救我起來,眞是再生之恩,誓必結草啣環以報。」孔老爹也客氣了一番,又聽黃子建繼續在說:
「我的父親名叫黃宗淵,是寧鎭首富杜維德的帳房。」
「啊!說起來眞是,您是黃先生的兒子!」孔老爹原來認識他的父親,「您的父親我是常見的,我們的漁船就是租杜家的,也就是您父親所管的,嗯!阿鶯,這就是鎭上黃先生的兒子,你要好好地照顧他,等他復元了,我再陪他到鎭上去。」這樣一介紹,就開始了一對靑年的男女的情誼。
年靑人是很容易熟稔,子建對阿鶯帶着感激的心情,而阿鶯呢,從來也沒看見衣冠楚楚,文質彬彬的靑年男子,在少女的心坎上不期而然的一往情深,何况時間又在培植了解彼此的個性。有一天阿鶯好奇地問子建:
「黃先生,你說你會畫畫,那末你替我家畫一張龍王爺,讓我們打漁的人家供奉、祝拜,好嗎?」
「龍王,龍王是怎麼一個樣子。」這可把子建難倒了,然後他聽阿鶯描叙龍王是怎麽一副模樣。
「但是沒有畫的東西,怎麽辦?」子建正躊躇間,他忽然瞥見炒飯的鍋底的焦灰,就竭盡腦汁,以煤灰代墨繪成幅龍王像,連孔老爹也讚不絕口,說這龍王畫得活龍活現。
子建畫得興起,又替阿鶯畫張素描,更使阿鶯覺得珍貴異常,一縷芳心,於是種情。
這時子建 雖然精神已經復元了,但和阿鶯相互墮入愛河,海濱之傍,皎月之下,雙雙閒步,情話正多。
最不服氣的要算九斤半,他追求阿鶯多年,却給一個陌生男子搶走了他的心上人,怪不得他喝飽了老酒,又在酒店裏發牢騷了,「孔老爹打漁的本領可不小,他捉到一隻百斤重的大烏龜,把他看做活寶一般,同時還要把這大烏龜招做女婿,把阿鶯嫁給他。」酒店裏有幾個智識幼稚的漁夫以爲九斤半說的是眞的,紛紛圍攏要他講個明白。
九斤半指手劃脚說得起勁,冷不防孔春發剛打從酒店門口過,一聽之下不覺大怒,衝入酒店把手裏拿的旱烟袋,向九斤半頭上亂打,好容易才給大衆排勸,憤憤歸家。
一路上孔春發滿肚的不自在,心裏在忖,黃子建再躭在家裏也不是件事,再說家裏還有二個沒出嫁的女兒,給人說起來,總不好聽,毅然决定返家向黃子建下逐客令。
而這一方,阿 鶯和子建正是談情說愛到難捨難分,决定由阿鶯向她爸爸說子建愛她,她也愛子建,她要嫁給子建。
但是孔春發一回來,就要黃子建立刻離家,阿鶯滿肚衷曲,欲訴無從,柔腸爲之寸寸揉斷。
子建莫名其妙,被孔春發逐出,祗有馬上離開,外邊又正下着 雨,祗有徒步繞嶺上鎭,狼狽而辭,但雷響雨大被困匿於山洞中避雨,阿鶯也冒雨追來給子建送來雨傘、乾糧,並且爲父親緩頰,吿訴子建,老爹因爲受九斤半惡言所激,爲避男女之嫌迫而逐客,幷不是對他有什麽誤解,希望子建原諒這鄕下地方人言的可畏,子建到現 在方才明白是這樣一件事,掬誠向阿鶯求婚,阿鶯也答應了,幷且還換了信物,山盟海誓,永誌不忘,這時雨也停了,子建要繼續他的行程,相互再三叮嚀,依依而別。
黃子建的父親——黃宗淵,是鎭上杜家管賬的人,忠心耿耿替老闆服務已經卅年了,爲人拘謹自守,東賓之間信賴逾恒,杜維德膝下有女家珍,子家寶,兄妹從小就嬌生慣養,百依百順,家珍已經二十多歲,可是還沒找到合適的對象,因爲杜維德太愛這個掌上明珠,捨不得把她嫁到遠地做別人的媳婦,决定想招一個贅婿,但東床之選,却是煞費苦心,偶而看見 黃宗淵兒子的照片,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乃跟他的賬房先生商量,可不可以召子建回家,倘使家珍也同意的話,這椿婚事就這樣决定了,黃宗淵固然是受寵若驚,能够得和老闆做親家,攀龍附鳳,身價百倍,馬上寫信叫兒子立刻趕急返家,但是左等右等,沒見着子建 回來,心裏又焦急、又失望,傳聞之中,又聽說海上有一隻小輪失事,心裏就懷疑不會是他兒子也葬身魚腹?
黃杜二家對這門兒女親事已經快到絕望階段,而黃子建却一副捉魚人的打扮安然歸來,使人出於意外,他父親更是驚喜交集,他聽兒子吿訴怎樣脫險經過,沒等到子建說完,就拖他到廟裏燒香還願,因此子建沒機會說出已經和漁家女阿鶯訂婚的事。
從廟裏回家,黃宗淵叫子建換了衣服去見老闆,在杜維德的印象中,覺得子建應對得體,談吐風雅,甚是滿意,相約明日在家中設宴,一來爲子建洗塵,也可以說替他壓驚,其實想使家珍見一下子建,如果女兒同意,决定把黃子建贅在家中。
當晚,宗淵以杜家親事吿訴子建,幷且說這是他卅年來做夢也求不到的機會,引以爲十分光榮的事。
但是出於他意外,子建却力加反對,父子相談,風馬牛各不相及,宗淵大恚, 擺出父親的威嚴,說明天杜家的請客,一定要去赴宴,子建不忍過違父命,勉强應承。
也是這一夜,阿鶯與子建兩地遙隔,不勝相思之苦,二人在夢中相會,情歌相應,情話綿綿。
男唱:「翡翠灣呀翡翠灣,翡翠灣跟畫一般,灣裏的人情多麽暖,灣裏的 姑娘多麽甜。」
女唱:「翡翠灣呀翡翠灣,翡翠灣裏太孤單,灣裏添上一個你,灣裏風光勝往年,我勸你畫個翡翠灣,中間加個小圈圈,我們都畫在圈圈裏呀,一塊兒一塊兒玩。」
男唱:「你們唱歌我操弦,你們去打漁我搖船。」
男女合唱:「我們買菜,你提籃,我們燒鍋你淘米呀。」
男女合唱:「翡翠灣呀,翡翠灣,翡翠灣裏像桃源。」
女唱:「灣裏邊不能沒有你,」
男唱:「一輩子難離翡翠灣,」
合唱:「一輩子難離翡翠灣。」
第二天杜家大張盛宴欵待子建,這時鎭上風氣未開,男女還不能公開介紹,杜維德祗有在室内置一暗窗,使家珍能暗窺子建,原來他們童年就是靑梅竹馬相戯一處,時隔十多年,子建已經長大,而家珍自度雲英雖然未嫁,不覺有自傷遲暮之感,因此對婚子建也不堅持,幷且還約子建到閨房相見。
子建在老父逼迫之下,祗有硬着頭皮去赴宴,其實早有成竹在胸,當面見家珍的時候,故意裝作愚昧無知的樣子,獃頭傻腦,進退失儀,笑話百出,目的使家珍對其失望,這個計謀,果然成功,家珍見面不如當面,眼看這樣聰明面孔的黃子建却是一副笨肚腸,對婚事又有了 攷慮的餘地,因此子建可以暫時苟安一時。
子建想念阿鶯之切,乃備了重金厚禮,到翡翠灣去答謝孔氏父女救命之恩。
子建長途跋涉,到日暮方才走到孔家,阿鶯却跟孔春發出海還沒有回家,阿燕怕父親責罵,不敢留子建在家中等待,囑他在石橋下匿候 ,等阿鶯來相會。
等大姊回來,阿燕馬上吿訴阿鶯說子建來了,敎他馬上去石橋下相見,阿鶯聽到這消息,連飯也不吃,立刻奔出去見子建。
途中,又巧遇九斤半喝醉了酒,向阿鶯攔路求婚,逐之不去,九斤半又無賴地緊隨不捨,阿鶯恐怕九斤半發現她 和子建私會,引起流言蜚語,祗有悻悻然回家。
好容易等到夜深人靜,孔春發也睡熟了,阿鶯才偸偸地溜出來,潛至橋下,痴心的子建還在等着,情人相見,噓暖問寒,說短道長,互訴離情,千言萬語說個不完,恩纏愛綿,不幫忙的老天爺已經將東方放白了。
眞是不巧不成書,杜家凑巧在這天下鄕祭祖,轎夫抬得累了,停在橋邊憩息,家珍坐在圍轎內眼快看見子建和一個鄕下姑娘偎坐情話,心中一驚,又不便發作,當面去揭穿,到現在心裏明白子建當時裝腔作勢原來是「假動作」。
杜家珍一回到家裏,就馬上 在父親跟前哭訴這件事,言外之意流露願與子建成婚,杜維德本來祗要等兒女的决定,旣然女兒已經同意,當下備置了聘禮送到黃家。
黃子建回至家裏,正逢杜家送來聘禮,賀客盈門,得知杜家婚事已成定局,這種專制驕橫的决定,事先沒有得到他自己同意,不覺大怒,衝進去把所有的婚禮踢翻一地,他父親黃宗淵見他瘋狂失態,在衆賓客之前無禮之極,憤而掌摑其頰,父子之情形同水火。
子建一怒之下,毅然脫離家庭,以示反對這樁婚事。
黃杜二家,一個失婿一個失兒,手忙脚亂,合力搜索都沒有發現子建 的踪跡所在。
黃子建旣然離開家庭,預備到外埠去找職業自立,但不能忘情於阿鶯,所以先到翡翠灣向她話別,兩個人携手密談,卿我亦憐的時候,孔春發突然從外面歸來,執子建大興問罪之師,一對小兒女乃雙雙跪地哀懇春發允婚,孔老頭兒看見子建愛阿鶯出於至誠,也沒有話可說,祗有允許了,子建辭別孔氏父女,約期迎她父女全家入城,此番遠別,伊人遙隔,阿鶯和子建,淚灑相思,分手而別。
在鎭上,黃子建不肯和富室千金杜家珍結婚的新聞也傳揚開去,見仁見智,各有偏執。
黃宗淵旣以拒婚於前又 痛失子於後,一來有拂東家盛情,再則忿劣子不肖,又懊又喪,搖頭嘆息不止。
而杜家經過這次變故,也認爲大失顏面,家珍遭此打擊,也是挫盡銳氣,哭鬧不休,杜維德爲避免鄕里議論,就借了一個藉口,全家遷到家珍的姑母那兒去了,使女兒能够暫時忘却一塲刺激。
而家珍姑母的家,正是子建在找職業的小城。
因此這故事的發展,又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子建在人地生疏的小城,一籌莫展,日晚兩餐也成問題,每天挾了畫躑躅街頭,杜家珍和她的表妹發現黃子建匿跡小城,不動聲色,暗隨於後,得知了他的居處,乘其外出時跟子建的房東相晤,以利誘之,囑其代爲監視他的行動,幷以重金收買來往信件,發現阿鶯與子建情書中詞藻纏綿,不禁妒火中生,决定作梗,破壞好事。
子建久久沒收到阿鶯的來信,思念欲絕。
阿鶯也收 不到子建的來信,幾令柔腸寸斷,相思之中哼出了「四季風」一歌:
春季裏呀海風輕呀輕,望斷哪情書淚淋淋,
翡翠灣春景沒人畫,漁船兒搖進那遠山靑。
夏季裏呀海風狂又狂,望斷哪情書淚汪汪,
漁家女心事跟誰說,漁船兒搖進那避風 塘。
秋季裏呀海風高又高,望斷哪情書淚如潮,
傷心人站在秋風裏,漁船兒搖盪呀浪滔滔。
冬季裏呀海風寒又寒,望斷哪情書淚難乾,
意中人難道心已變,漁船兒來往呀又一年。
小城黃子建的生活過得水深火熱,在百無奈何之中,艱苦地籌辦一次畫展,第一天畫展因家珍派人搗亂,竟無人問津,第二天子建的畫却幾全部被人定售一空。
這件事使子建久思不解,將全部圖畫送到定售的人家,更想不到出見的竟是杜家珍,因感她患難相助,亦不敢拒人於千里之外,家珍見子建英俊如昔,曲意籠絡,子建坦然相吿,已與漁家女有約在先,未能相報,家珍建議以重金退婚,但黃子建却不接受這個意見。
杜家珍是富家千金的性格,越是得不到黃子建,反激起妒恨交織的仇視阿鶯心理,偏不認輸子建會去
愛上一個鄕下姑娘,决定再予破壞。
杜家珍在這種心理驅使之下,把收買來的信,竄改詞句意謂子建决心與阿鶯毁約,幷許以重金,囑其另行婚嫁。
翡翠灣裏的阿鶯等子建的情書,等得好苦,忽然鴻函天降,喜出望外,急急趕到陳塾師那兒請他解讀,得悉子建毀約另娶,猶如晴天霹靂,痛不欲生。
子建尙蒙在鼓中,不知家珍已在搗鬼,决意返翡翠灣與阿鶯成婚,到家珍姑母家辭行,却又不料家珍先他一步到翡翠灣去了。
阿鶯是一個純潔的姑娘,她專心愛着黃子建,滿以爲子建會接她到城裏去過甜蜜的生活,朝夕相思,日夜期待,却不料愛郞變心 ,妹心如刀宰割,受此打擊,神經逐漸錯亂,狂歌當哭,聲聲血淚。
你聽,這可憐的阿鶯又在唱那「瘋狂世界」。
「我要爬上那最高的高山頂,看一看高山頂有沒有良心。
假如是沒有良心怎麼會草靑靑。
假如是有良心爲什麽冷淸淸?爲什 麽冷淸淸?
我要跳進那最深的大海心,看一看海裏面有沒有眞情。
假如是沒有眞情怎麽會水盈盈。
假如是有眞情爲什麽冷冰冰?爲什麽冷冰冰?
我要抓住那天上的亮星星,看一看星裏有沒有良心。
假如是沒有良心怎麽會亮晶晶。
假如是有良心我要去談談情。
山也不可憑,海也不可信,瘋狂的世界那兒去找良心。
山也不可親,海也不可信,瘋狂的世界那兒去找眞情。」
杜家珍到達了阿鶯的家裏,畀以重金,囑她離開子建,阿鶯憤而擲去,狂笑飛奔到山崖,蹤身投入 了海中自殺。
這時候海上漁舟麕集,大家看見阿鶯跳海,漁人們競相入海搶救,阿鶯給大家救起,痛哭失聲,杜家
珍知倩女情眞,頗爲感動,以子建與之相愛至誠,尤爲惆悵,百計不得其售,遂願放棄子建玉成其事。
被救起的阿鶯,祗是靜然,流淚而不說一句話,她誤以一切情皆成空,子建是不再愛她了,她還想活着做什麽?
腦子裏祗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死」,以死來殉眞情,她在可怕的靜默中,决定這可怕的念頭,乘大衆一不留意,突又奔向崖邊,正欲躍身向前,剛好子建趕到。
她耳鼓裏 聽到「阿鸞!阿鶯!」這分明是她愛人的呼聲,回頭一看正是夙夜所思的心上人子建,一驚一喜,不覺昏倒,可是一跌在崖邊又墮入海中,子建以爲阿鶯爲他跳了海,追踪到崖邊也一躍而下。
這又是漁人們的事了,紛紛躍入海中把這對痴心的男女救上岸來。
子建力抱阿鶯向岸邊前進,阿鶯終於在愛人的懷抱中昏昏迷迷之中,在苦難的面龐上略帶一絲安慰的笑容。
夕陽初下,碧波浮蕩,漁人們高唱着「漁歌」:
嗨嗨!在海上,嗨嗨!
我們在海上生,我們在海上過,
大海上做人多風波,大海上做人多風波,
我們在風裏生,我們在風裏過,
大海上做人多折磨,大海上做人多折磨,
心只要堅志不怕奪,眞愛眞情禁得起風波,禁得起風波,
心只要堅志不怕奪,眞情眞愛禁得起折磨,禁得起折磨。
大風算得了什麽?大浪算得了什麽?
我們經過的風浪多,我們經過的風浪多。
大海裏的漁夫經過風浪的折磨,情海裏的男女經過是愛情的折磨,祗要心堅志堅,漁夫們不怕大海裏的風浪,祗要心堅志堅,男女們不怕情海裏的折磨。
阿鶯與子建在「漁歌」聲中,他們終於得到了眞情和眞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