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趕屍記
。電影小說。
一
在舊時代,傳說湘西一帶有趕屍的事,老一代的人,個個都相信這是眞的,但年青的一代,却懷疑它,否認它。
陳宏年的母親,坐在客廳裡和兩個兒子辯論,宏年說:「媽,你親眼看見過嗎?」陳母被問住了,氣憤憤地擺擺手:「你不信就不信,這明明眞有其事,何必還要親眼去看呢?何况這是不能偷看的事,偷看了要倒霉一輩子的。」宏年不再刺激母親了,就靜下來看醫科的書。
等到陳母進屋裡去了,大年便對宏年說:「哥哥,我覺得趕屍的事,內中必定有什麽秘密,有機會我們不妨去調査一下。」
「對!」宏年贊成弟弟的看法。
二
大年是個廿一歲的青年,年青、漂亮、英俊、瀟洒,他認識鄰村的一個小姑娘——羅玉娃。
他時常跑去與她幽會。根據羅村的法條,這邊的人是不能跟陳家堡的人來往的,如果違背了祖訓,就要開祠堂審訊。可是,年青人却不管這些,玉娃仍然時常和大年在一塊兒談心,祇不過行動上並不公開而已。
玉娃的堂妹——寶蟾,和她同年,兩個人都喜歡大年的丰度和談吐,但大年祇愛玉娃,因此,寶蟾心裡非常妒恨。
這一天,大年又走過溪界,跑來和玉娃聚會,但,寶蟾早就知道這個消息,她毫不客氣地加入他們的談話,以致塲面非常尷尬,大年立刻站起來:「我有事,要走了,改天再見吧!」
「爲什麽我一來你就要走呢?」寶蟾 問:「是不是討厭我?」
大年忙掩飾道:「不不,我眞的有事,再見!」
他和玉娃做了個手勢,約於月圓的時候再會面,寶蟾不明内情,詫異地問:「怎麽,劃個圓圈是什麽意思?」兩人都含笑不答。
三
金三爺是A縣的紳商,有財有勢有地位,他有兩個保鑣,一名張三,一名李四,出外都跟隨着。
他今年五十多歲了,好色、好酒,有幾個姨太太,最近因爲死了一個,所以心裡很不快活,就跑到羅伯義家裡來坐坐。
伯義與他,是販毒的老搭擋,所以金三爺一來,特别熱烈招待,他介紹女 兒寶蟾和姪女玉娃跟他相見。
金三爺看見玉娃長得實在漂亮,便對伯義說:
「你替我做個媒好嗎?」
「我們鄉下地方恐怕沒有你看得上眼
的吧?」
「這是什麼話呢!」金三爺捋着鬍髭:「眼前就有一個,如果這事辦得成,我們不 是親上加親嗎?」
伯義誤會金三爺看中了寶蟾,其實他是看中了玉娃。
當伯義明合一切時,就拍拍胸膛說:「三爺,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去說去。」
他以爲玉娃的母親一定會同意的,不料,羅母說:
「他都可以做玉娃的 爺爺了,怎麽可以——」
「噯,他祇是年齡大一點,除此之外,那一樣配不上玉娃,有財有勢,又有地位,人家想嫁還不要呢,他看中了玉娃,正是她的福氣,我的老弟婦,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玉娃從厨房裡跑出来,氣憤憤地說:「大伯,謝謝你的好 意,我不配嫁給這樣一個大人物,請你告訴他,另外再找吧,
我是絶對不會答應的。」
伯義老羞成怒了:「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愛上了陳家堡的陳大年?哼,老實告訴你,這是違背祖訓的,我們兩村的人永遠不能來往,你的胆子眞不小,居然敢跟他們做朋友,要是我告發起来,你的性命就保不了!」
羅母有些驚慌,她看見伯義翻臉無情,便責備玉娃一頓,陪着笑臉對伯義說:「咱們自己人,不必動氣,玉娃年紀小不懂事,我們姓羅的一筆寫不出来,你總得包涵一點。」
「當然當然,希望你考 慮三天給我囘音。」
四
三天已過,羅母並未向伯義囘音,伯義十分氣惱,寶蟾提議道:「爸爸,她們的架子太大,你老人家不必一趟一趟的跑,我替你去一次,要是肯就沒話可說,要是不肯,就再作道理。」伯義點點頭,
蟾便獨自來羅冢。
玉娃親熱的招呼寶蟾,羅母也很誠懇地向她解釋玉娃不能嫁給金三爺的理由,寶蟾做好做歹的表演一番,使玉娃猜不透她的本意。
「我囘去勸勸爸爸好了。」寶蟾臨行時說:「事實上金三爺做玉娃的爺爺都嫌老呢,怎麼還可以——」
「謝謝你,寶蟾, 慢走啊!」羅母笑容可躬地送她到門口,又對她說:「請你在你爸爸面前說兩句好話。」
「我知道,你放心吧!」
其實,寶蟾囘到家裡,非但不勸她爸爸,反而鼓勵爸爸怎樣去壓服她們,伯義爲了巴結金三爺,不願令他失望,又親自來找羅母談判,果然 還是不得要領,便一怒而去。
不久,金三爺派張三李四帶了兩份禮物送來伯義冢,一份是給玉娃的,一份是給伯義的,禮物爲蜜棗、桂圓。李四說:「金三爺對於玉娃的事很着急,希望馬上
給他囘覆,自從三奶奶過世後,他老人家的心緒很壞。」
「是的,我知道,我一定盡力去辦的。」
張三插嘴道:「究竟行不行呢?」
「這個………當然是可以的,不過——」
寶蟾立刻有意地向張三李四宣佈玉娃己一口囘絶的經過,教伯義十分狼狽。
五
伯義終於向金三爺攤牌了。
「這完全是陳大年從中作梗的關係。」伯義說。
「就是陳家堡那個洋醫生的弟弟嗎?」
「是的,就是他!」
「好,老子得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這個洋醫生,非但破壞了玉娃的事,連我們趕屍的事,他也在搗鬼,說卄麽內中必有黑幕。 」
「非幹掉他不可!」於是,他計上心頭,就在耳邊吩咐伯義怎樣做,怎樣捉住大年……
一對祇有勇氣的情侣,竟被伯義率領的保鑣張三李四以及長工昆生等抓住了,大年被押往祠堂,玉娃則押囘家裡。
伯義對羅母說:「這囘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了!」
「你忍心這樣做嗎?」羅母啜泣着。
「我不是說絶對沒有辨法,祇是你們不肯聽從。」伯義又說:「陳大年的性命就揑在玉娃手裡,要是玉娃答應嫁給金三爺,我就馬上釋放他,否則——嘿嘿!」
「你讓我再勸勸玉娃吧,明後天再給你同覆。」羅母這樣請求着。
「可以可以!」伯義點頭走了。
六
羅母乘長工昆生等不注意的時候,在院前放了一把火,昆生等連忙跑去救火,就在這當兒,玉娃化裝爲一婦人,逃往陳
家堡去了。
陳母接見她,玉娃便將一切詳情向她叙述 ,陳母愛子心切,要宏年立刻想辨法營救。
果然想到了一個兩全的辨法,宏年給了十片藥予玉娃,教她寫好遺書假自殺,他便自有妙計將大年救出來。
不多久,玉娃便蹓囘家裡了。但昆生對於無端端起火起了疑心,他問羅母道:「玉娃哪兒去了?」
「她睡了,別去吵醒她吧!」
昆生不理會這個,就直撞進玉娃房裡,正見她在卸除婦人衣裝:「剛才你到哪兒去了呢?」
「你管不着。」
「我去告訴羅大爺。」
「你去好了,」玉娃說:「你去報功吧,就說你們看不住我,讓我跑了出去 ,現在才囘來。」
昆生一想,這樣說來,不但沒賞,反要吃耳光呢!
「大伯問我的話,」玉娃說:「我就說你們放我出去的。」
「好了好了,小姐,你也不必說,我也不說了。」
七
去年在陳家堡組織了一個自衛團,因爲在抗戰時 代,不得不武裝起来,他告訴弟兄們,晚間去羅村接應,他隻身前去營救胞弟,同時也看看趕屍的隊伍究竟是怎麽一囘事。
金三爺偷運的毒物,果然在晚間啓行了,張三扮死鬼,李四敲鑼驅屍而行,他們抵達祠堂小憩。
那時宏年已偷偷地來到祠堂了,他 用小刀將大年的手綁割開,兩人潛伏在一角張望,趕屍的秘密,盡入眼簾,大年不禁笑出聲來,爲趕屍隊發覺,把他們兩人擒獲,伯義打算將他們吊死,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羅母哭哭啼啼地跑來找伯義。
「我女兒自殺了,是你害死的,我要
跟你拼了!」
「怎麽?」伯義大驚失色:「玉娃自殺啦?」
「誰還騙你呢!」
這時,羅村的人聽到玉娃自殺的消息,都跑來祠堂一看究竟,伯義在衆目睽暌之下,突生一計:
「玉娃是誰害死的,你們知道嗎?我來告訴你們,」他指着被綁的大年說: 「就是他,他勾引玉娃,他害了玉娃!我們爲了祭奠玉娃,把他問吊好了!」
村人一陣騷動,羅母十分焦急,突然,陳家堡的自衛團到來,及時救了大年和宏年,宏年吩咐將伯義抓住,馬上跑去玉娃冢找到她的遺書,遺書上寫着:「不自由,毋寧死!」六字,於是,宏年便向村民解釋玉娃究竟是怎樣死的?她是爲了婚姻不自由而死的!羅伯義的話全是騙人的,同時,宏年又宣佈伯義販毒的罪狀。
村民聽了宏年一番話,才醒悟過來。
關於趕屍的秘密,宏年又對村民們解
釋:「人死了,根本不能憑一道神 咒符就可以行走的,過去太平天國時代,因爲長毛造化,滿清關卡査得非常嚴密,長毛爲了逃命,假扮屍首,夜行曉宿,又揚言趕屍隊是不能窺看的,否則要倒霉一輩子。如此,長毛才由湖南逃去。現在許多不法之徒,就利用這個傳說,幹着販毒的勾當,羅伯義便是一 個例子,他和金三爺私自販賣烟土,又壓迫他的姪女玉娃不與陳冢堡的人結婚。
談到兩村的宿仇,那是非常可笑的,幾百年前的怨仇,實在毫無理由現在來算,過去是爲了爭水利,如今水源問題沒有困難,尤其是在國難時期,全國上下都應一致團結,你們反而爲了以往的事仇視起來,實在是不智之舉;萬一敵人打來,我們還能保存平安嗎?我們兩村的人,應該組織自衛隊,武装團結,抗禦外侮!」
村民們聽了這話,十分感動,對於大年和玉娃的婚姻,深表惋惜。不料,玉娃在「藥」失效的時候,她從家裡跑到祠堂
來,大年見了,大喜過望,立刻上前擁抱。村民們也都驚詫不已。宏年說:「玉娃的死,祇是服了迷藥,她如果不是這樣幹,羅伯義不會饒過她,金三爺的保鑣更不會放過她,現在金三爺就要到這兒來迎親,我們乘此機會將他押解赴縣審訊。」
村民報以熱烈的掌聲,認爲宏年的做法,是爲民除害,爲婚姻爭取自由,爲兩村今後的感情造福。
大年握着玉娃的手,笑着說:
「我們總算自由了,成功了!」
「我們有今天,都是你哥哥的功勞。」
「對,我們應該感謝他!」
八
金三爺 趕來羅村,等於自投羅網,陳家堡的自衛團將他逮捕,隨同羅伯義一道押解赴縣。
大年和玉娃兩人,選了個黃道吉日成親。
宏年依然做着他的醫生。從此兩村的
人不但和睦起來,而且互相做起生意來。
「洋醫生」的綽號,更是不脛而走,响遍兩村。
趕屍的秘事,被事實粉碎了,湘西的趕屍故事祇好送到歷史博物館去。
陳母這才向兒子低頭,認爲自己被迷信誤了。
羅母眼看着玉娃就要做新娘,滿懷興奮;不久,她爲了免得寂寞,也搬到陳家堡去住了。
這個故事到此也就結 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