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載繁華一夢銷
出品:金星公司 原著:唐滌生
導演:關文清 編劇:劉達
小說改編 美術編輯:林擒
一
許琴操現在是那樣惶惑與悲傷甚至女僕阿影也因爲琴操的痛苦而感到萬分難 過。
何況琴操也實在是病了,然而她却不想吃藥。
阿影無限同情地說:「小姐,何必這樣糟撻自己?司馬先生不是忘情負義的人,我想他總要囘來的。」
是的,和果司馬雪松不來,琴操真要憔悴而死了。
琴操和雪松是如此相愛,爲了愛, 琴操幷且肚裡有了孩子了。這愛情的結晶,雪松也幷非不曉得。「可是,他爲什麽還不囘來?」琴操不得不爲之傷心哽咽了。
二
司馬雪松不來,琴操的哥哥琴輝却囘來了。
琴輝是個雖然正直,在感情方面却非常容易於衝動的年靑人。他不反對妹妹和雪松相戀,但對雪松的「冷然不顧」則表示了非常的厭惡。
他對琴操說:「算了吧,這種人也値得妳牽掛?」
他甚至不希望琴操替那負心人生孩子,他認爲這是一種大大的恥辱,他說:「琴操,我想你還是把那胎兒打下來吧,何必替那種不是真心愛你 的人留下孽種!」
然而琴操却沒有那種想頭,她認爲哥哥的估計錯誤,她說:「哥哥,難道你使我更痛苦嗎?雪松决不會是你所說的那種人。」
琴輝力持己見:「你何必爲這種人去受苦。你害怕麽?,讓我先和醫生商量。」
三
真凑巧,琴 輝去了不久,司馬雪松便一邊抹汗一邊進門來。
因爲他的輭弱,他不敢對頑固勢利的父親予以强硬的反抗,他甚至在家人的監視下,竟找不到任何機會來和琴操相見。
可是,他畢竟善良而多情,他不能一天忘却琴操,只要一有機會,他便來了,幷且,他 還下了大决心,準備和琴操出走。
如今,兩人相見,眞是又痛苦又歡樂!彼此都有許多話要說,心裡燃燒着的情熱却使他們臉紅耳赤,噤不能聲。
他們緊緊地擁抱,一時的沉默彼此都聽到對方脈搏急劇的跳動。是的,縱有千言萬語,都憑這急劇的跳動傳 達給對方了。
一會,還是雪松先開口:「琴操,我知你苦,可是我也不比你好過。我父親的頑固你是知道的,爲了滿足他個人的私慾,爲了實現什麽「榮華富貴」的美夢,他一下子便把夢蘭娶囘來了,說是替我娶妻,其實不過是他拖了把爬向「富貴利祿」之路的樣子。」
雪松說得很激昂,他覺得從今天開始不該再輭弱了,他斬釘截鐵的告訴琴操,說要和她遠走高飛,不再和那些討厭可憎的人在一起:「我馬上囘去把一點値錢的東西處理妥當。你等着我!」
琴操激動得不得了,她把雲松擁抱得更緊。
四
一個姓司馬的靑年去了,另一個姓司馬的老人却進來。這個老人正是雪松的父親司馬占元。
當雪松一離開家,占元便跟踪而至。
他藏身窻外,把一切都看到聽到了,他眞想不到兒子和琴操的相愛竞是如此之深,他也料不到兒子竟會不顧一切就和琴操出走。
這對于占元真是一種太大的打擊了,他不得不及時制止。於是他儼然昂然的搖擺着進去。
琴操看到占元,又是驚愕又是怕:「他來了!眞是不懷好意!」
琴操料的沒有錯,占元裝得又仁慈又嚴肅,他說他非常同情琴操的遭遇,但現在就把琴操迎娶囘家呢,對雪松的前途和幸福都有極危險的影响,他希望琴操暫時忍耐一下,待四年後再到他們司馬家來,名正言願的做個好媳婦:「你旣然這樣愛雪松,難道你不爲他的前途和幸幅着想嗎?」
琴操給打動了,旣然爲了愛人的幸福,琴操只好含淚答應:「可是孩子呢?爺爺,難道你不承認肚裡的孩子是司馬家的骨肉麽?」
占元想了一想:「很好,我就替你撫養孩子,你且暫囘到鄕下,過了四年,你就來找雪松吧。」他留下幾百塊錢給琴操。
五
琴輝因爲給醫生拒絕了墮胎的請求,又是焦急又是情懑的囘來。
當琴操把占元的意見吿訴了他,他考慮了一下,也覺得目前的權宜之計除此實無別法。何況琴輝也打算離家北上,先把琴操安頓妥當,也去得安心。
「很好!把那孽種交還給司馬家吧,我也實在不高與把孩子留在家裡。」
六
過了 幾時,琴操產下一女,她雖然希望孩子留在身邊,但旣然答應了占元,而且哥哥又不高興制子留在家裡,她也只好含悲忍淚的讓占元把孩子抱離懷抱。
七
琴操的突然離開那多時相處的地方自然感到難過感到悲傷,何况還得等待遙遙的四年才能再和愛人見 而。
但此琴操更難過更悲傷的應該是雪松,至少,琴操還有可期待的希望,而雪松的失望將是一椿無可補救的痛苦!
旣然約定了雙雙出走,旣然誓盟了長相厮守,却爲何不吿而去呢?
當然雪松面對着人去樓空的塲面時,他能抑孩他又憎恨又悽愴的眼淚麽?
八
他懷着悲痛的情懷囘來,這種深巨的打擊使他的脾氣變得陰鬱暴燥。
當占元裝得若無其事喜孜孜的吿訴他:「媳婦替你生了個又白又胖的女孩子!」
雪松的反應不過是淡淡的點頭。
占元所說的「媳婦」當然不會是琴操,從來,他眼裏就只有夢蘭的好在而幷無琴操。
雖然一點不錯夢蘭也在這時間生了孩子,可是一離開母胎,因爲先天不足便夭折了。
孩子的夭祈對夢蘭會是一種打擊,要不是占元恰巧在這時把琴操的孩子領囘來,硬向夢蘭扯謊說這就是她的孩子,恐怕夢蘭 一個不高興對占元他們也有極不利的影响哩。
「移花接木」的欺騙除了女傭阿二以外難得有誰淸楚,所以占元才敢謬謬然硬要雪松給夢蘭以安慰。
占元說:「雪松,爲了我們司馬家的幸福,爲了你的前途,你也應該給你的妻子以温情體貼呵。難道你不想 想我們今天過的好日子全是嫂嫂家給我們的帮忙嗎。」
雪松雖然感到異常的不偷快,也不得不極力按捺着心裏的煩燥準備向夢蘭問安。
偏偏,這個嬌縱成性的夢蘭却比雪松更煩燥更不愉快,她一看到雪松,也不等人家開口,便瞪着眼高聲大氣的咒駡了: 「晞!虧得你還好意思來看我?我問你,這些天來你究竞躱到什麽地方去了?」
原來肚裏有氣的雪松給她沒頭沒腦的一駡,自然再難按捺:「哎唷!你好沒來由開口就駡,直是,我爲什麽要躱?我到什麽地方去了也用得着你管!」
「我不管你誰管你?你 該知道,你老子也得怕我三分,你敢和我頂撞?」
「眞笑話,他怕你難道我也得怕你?」
這一下,占元就立刻聽到夢蘭大哭大叫了:「唷唷!你這沒良心的,要不是我家給你帮忙,你還是個沒出息的窮鬼!今天你竞然要駡我了!」
雪松聽她哭哭叫叫,索性掉頭不顧向外便跑。
占元可急壞了,他死命的拖着雪松,半恐嚇半請求的道:「雪松,眼看我們這個家就敗在你手上了。難道你不曉得媳婦就是我們的恩人麽?雪松,你看在做父親的面上,就給媳婦道個歉,說句動聽的話吧。」
想想,雪松會在 他老子這幾句是硬是軟的陳詞濫調之下屈服麼?他雖然懦弱,但還不致于做叩頭虫。
雪松的不願道軟不但使夢蘭哭得更厲害,甚至,占元也裝得非常傷心,背過臉去揩眼淚呢。
占元瞧着雪松頭也不囘的衝出去,自然要假惺惺的頓脚謾駡。
夢蘭呢,因爲看到爺爺那焦急可憐的樣子,對她的虛榮心已是一種可堪吿慰的滿足。她不再嚕囌,她躺在那裏爲自己威脅已達到目的而驕傲。
九
雪松和夢蘭便在這種不尷不尬的關係中度過了四個寒暑。
夢蘭因爲能够作威作福,因爲占元總强廹雪松遷就她,所以,這四年,在夢蘭還過得相當愉快。
可是雪松呢,因爲總在懐念與囘憶中過日子,人也就變得更沉默,變得更悒悒寡歡。
在占元看來,這倒是無所謂的,只要兒子肯遷就媳婦,只要兒子肯受她擺佈,那怕他是木偶,對他還不是一樣。
然而孤寂地度着凄凉歲月的還該是琴操。自從和哥哥囘鄕以後,父親不久就因病逝世,哥哥則匆匆離鄕北上圖謀在事業上有所發展,一去則至今音訊全無,在這樣的境地中,琴操不是有度日如年的悲痛嗎!
畢竟這艱辛的日子是度過了。如今,她覺得面前是一片明朗,她想到不久就能和雪松見面,能和雪松互訴衷曲,能和雪松緊緊的擁抱,她竟高興得臉紅耳赤。
十
小琴這孩子哩,現在也長得很是逗人喜愛,只是夢蘭太嬌縱她了,在樣樣事情上都遷就她,因此,便弄成這孩了要風要雨的壞脾氣。
這一天,阿二帶着小琴在花園裡遊耍,小琴在前面走阿二在後面追。忽然,迎面來了一個女人,大槪彼此都沒有注意對方,女人便和小琴撞個正着,要不是那女人連忙把小琴攙扶着,小琴總要跌個仰面朝天了。現在呢,小琴哭了,阿二駡了,女人連聲道歉了。
這女人不別人,正是琴操:「真對不起,因爲急于要見司馬占元先生,所以………………」
阿二瞪着眼,端相着琴操。恰巧,占元也就來了。
琴操的出現,使占元爲了手足無措,他生怕琴操會當着阿二跟前問長問短,那才真是大大的的糟糕!他悄悄的吿訴琴操,請她到花園後 面說個詳細。
自然,琴操此來的第一個目的是希望立刻和雪松會面。
可是,占元說:「唉!你來得真不巧,就在前月他才北上入京,所以,說迎娶你囘來,我豈敢作主。不過雪松臨去之前,就想到你總會在這一段時間來了,他說:『要是琴操來呢,就請 她到外面等候我的消息吧。』是的,雪松眞是常常在我們跟前提起你,可見他對你確是情深一往,那麽,你也該尊重他的意思,暫且住在外面等他囘來吧。」占元又一次的把琴操騙倒。何况最後他還摸出兩百塊錢:「打算把你迎囘來再說,但雪松不在這裡,究有許多不便,唔…………」
一一
占元把琴操打發去了,大感偷快,只要給她一點生活費,就一輩子讓她住到外面吧。
他跑着跑着,小琴便來纏他。
他的疼愛小琴,幷非爲了她是自己的孫兒,如果夢蘭不是她的母親,還不是把小琴像對琴操一樣的看待 。
所以,小琴在母親對祖父的驕縱下,興緻來了,忽然要吃汽水,忽然又要吃雪糕,她甚至含了汽水噴到占元面上,占元也一樣的拍手叫好。
在這樣的境地中長大的小琴,她的不高興讀書自然是意中事。因爲一天到晚坐在那裡對着書本,對着那架着眼鏡 的老敎師,真是多末的不自由,多末的使人沉沉欲睡。她對夢 蘭說:「爲什麽要唸書?爲什麽要把我關起來?」
夢蘭說:「你不高興唸書嗎,那麽不唸就是。」
老敎師也很覺沒趣,他準備辭職不幹。還是雪松向他提供意見:「還是用過去的老套管敎這樣的孩子怎麽成?不妨改用講故事的方法,孩子一定歡迎你!」
一二
時光如駛,琴操等在外面等得實在不耐煩,她這一次又找到司馬家來了。
偏偏,司馬家却正在爲了雪松的陞官而大棑筵讌。
她敲門,人家却要她從後門來。然後立刻 通知占元。
占元今天真是滿臉春風,他在酒席筵前團團轉,人家甚至看到他的鬍子也滿是酒滴滴。
也實在難怪他髙興,兒子當了財政廳長,他的慾望得到滿足了,他「榮華富貴」的美夢得到實現了。嚇嚇,財政廳長正是古往今來誰都認爲是的大肥缺哩!
眼前,除了都是些「富貴中人」,「官宦之家」以外,知他們司馬家做一路的什麽承恩市長也做了上賓,你說他還不喜孜孜以至於瘋狂的情形麼?
却有這麽個不識想的琴操偏揀這時間摸上門來,也就難怪聽了下人報告害怕得出冷汗了。
阿二把琴操 招待到下人居室,占元一來,便吩咐阿二:「且把酒食餸肴拿到這兒招待招待這位小姐。」
阿二去了,占元一臉不高興的神色說:「你又來了,我說雪松囘來總會通知你!」
琴操顯得非常委屈:「難道不可以寫信吿訴他?」
「雪松一天忙這忙那,誰有許多空閒爲這種小事情操心!」
「那麼雪松畢竟什麽時候囘來?」
「誰曉得。總之,他來了,怕我們不馬上通知你?」
不消說,琴操還是帶着失望的情緖與滿懷的悲憤離開。
一三
爬上了廳長高位的雪松,也偶而會想起琴操,但占元旣然一切都朦蔽了,雪松有時甚 至會覺得琴操是個負心的女人,不然,她爲什麽不吿而去,去了,又爲什麽連一點信息都沒有。
何況貴爲廳長的雪松,一天到晚忙于應酬,忙於爲一個集圑的利益打算,漸漸,也就把琴操的事忘了。
一四
再說琴操一方面爲了生活,另一方面也實在太孤寂太煩悶了,所以她願意有一份工作。她曾經把意見向占元提起,占元也巴不得她能自食其力,小一份開支。他把這責任交給阿二,說:「隨便替她介紹一份工作吧。」然後悄悄說:「他是我們的遠親,她的生活很苦,你給她 帮忙帮忙。」
阿二看到琴操總愁眉苦臉的,也很同情,她想了一下,說:「何市長的太太要我替她找個乾潔利落的女傭,我看你還合適,可是,你服侍這些官太太應該一天到晚裝得很開心的樣子才是。」
一五
這個什麽何市長跟那不知是第幾位的太太珍娜,一囘家總是打情駡佾的,不然就是當着大庭廣衆嘻嘻哈哈的說些下流話。以至琴操瞧着也很覺爲難,甚至紅了臉的連忙躱避。
有時,她眞不想幹下去,她滿以爲這些衣裳楚楚的什麼官兒,總是斯斯文文,規規矩矩的,那曉得却是如此的肉麻當有趣,都不過是些衣冠禽獸!
可是要不幹又到什麽地方去呢?
如果琴操不幹,那才眞是大大的錯過機會了,至少,到後來她畢竞在這地方和雪松重逢。
一六
有一天,市政府的秘書巫重仁大淸早便趕到市長的邸宅來,看他急得臉靑唇白,額上豆大的汗 珠,人們都曉得總有什麽重大事情,便馬上把市長請起來。
果然,巫秘書一看見市長,便匆匆的跑過去咬耳根,市長一聽,也登時把眼睛盡量的睜得更大,又不住的點頭,末了,把手一揮,示意叫傭人們全部退去。
傭人退去了,巫秘書說:「那專員這幾 天便要從京來,我們應該立刻準備,而且,我想市長也該暫時離開一下,要沒有什變故呢再囘來不遲呀。」
原來,何承恩平日貪汚枉法,弄得民怨沸騰,幷且,一些分贓不均的敗人便乘機吿他一狀,以至京裏也不得不派個專員澈査,據說是以平民怨。
承 恩不過是個顢預無能的狡猾之徒,當下便和重仁商議,要把一切貴任郤推到雪松身上。
重仁說:「把報消册都叫雪松簽字,不是可以推得一乾二净了麼?」
承恩連聲誇獎:「巫秘書眞不愧是忠義之交,要是逃得這一關呢,我决不負你一番心血。」
一七
雪松不知就裏,竟做了他們的替死鬼!
他在所有報銷册上都簽了上「司馬雪松」的名字,然後還給承恩,承恩看了一遍,說:「這就是了。這幾天專員來,把這些交給他看一下,大槪沒有什麽問題,都是些循例工夫。」頓了一頓,又說:「雪松,我也因爲有點要事趕着晋京,專員是我的老朋友,你就替我問候替我拚待他吧。」
雪松還以爲市長給他機會,讓他好和專員接近。
一八
承恩先把些細軟及搜刮得來的資財,分載了幾十口箱子,託巫秘書乘夜運離市區。
他便和珍娜裝成不過準備 離開幾天的模樣,只拿了兩口小皮箱。
難得雪松還一心以爲有鴻鵠將至的趕來送行。
在這當中,他畢竟發現了在傭僕中間的琴操。
琴操也發現了雪松。
他們驚訝地互相凝視着,眼裏充滿了激動與狂喜的情緖,要是沒有別人在旁,他們眞要 擁抱得緊緊了。
爲了避免別人注意,承恩甚至「命令」雪松無須到碼頭送行。這在雪松真是求之不得,因爲他可以立刻和琴操互訴離情,互訴衷曲。
雪松伴着琴操到了花園,不消說,多時以來便在感情與生活中受盡磨折的琴操,實在再難抑制胸中的辛酸 與悲愴,儘情哭倒在雪松的懷抱了。
雪松也不比琴操好過,他幽幽地揩着眼淚:「琴操,你想得我好苦,你答應了我出走,你却不告而別,哎!琴操,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琴操泣不成聲,她哽咽了一會,說:「還不是爲了你爸!」於是,她把過去的種 種都對雪松傾訴了。
雪松一邊聽着,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嚙唇沉思,忽然,他說:「爸告訴你我們的孩子死了是不是?」
琴操淌着淚:「爸抱去以後,我就難得再再皖孩子一面。」
「嚇!這就是了!」雪松站起來,「我就想着夢蘭的小女兒爲什麼完全和你長得一樣?」
「你說這孩子就是我們的?」
「我立刻囘去跟爸問個明白,這一囘,他決不敢再驅我。琴操,你在這裏稍等一下,我把孩子帶囘來!」
十九
雪松囘到家裏一開始就抓着阿二:「別再扯謊!我問你小琴是不是爸抱囘的 那孩子?」
阿二起初還吞吞吐吐,但禁不住雪松的軟硬兼施,只好把占元如何抱小琴囘來,如何遇着夫人剛出生的女兒夭折了,又如何移花接木等等都和盤託出。
雪松一邊聽着,心裏湧起一陣厭惡與憎恨的情緖,他認爲爸這種欺騙未免太狠心了,爲什麽 要使一個孤零零的女人受折磨呢?
當下他氣衝衝的跪到占元面前,一口氣都把占元的不是都說了:「你說爲了我的前途,其實不過是爲了你私慾的滿足。如今,我也不想計較什麽了,琴操等在外面:我得立刻把小琴帶到她跟前!」
雪松一直跑出去。恰巧 夢蘭和小琴在那裏,雪松一手拖着小琴,說:「你跟我來,我帶你到媽媽的懐抱!」
小琴可沒有哭,訝異地睜着大眼晴。
夢蘭可像被激怒的母鷄:「雪松,你瘋了!小琴正是我們的女兒,難道我不是她的媽?」
「你才瘋呵!你是小琴的媽?晞!你的孩子早就死了!要不信,公公會吿訴你!」
雪松說的不錯,夢蘭的確是瘋了,她哭着叫着,掙拒着和雪松爭奪小琴,但憤怒和憎恨使得雪松不玥懦弱不再退讓,他鼓起最大的勇氣一下就把夢蘭推倒地上:「別永遠把我當傻瓜,我再也不稀罕什麼陞官發財,嚇!去你的吧!」
雪松從來沒有的憤怒使占元也不敢勸阻,他只說:「都是自己的骨肉,犯不着動氣呀。」
雪松這一囘可眞的動氣了:「還有什麽說的?要不是你,也不至有今天的左右爲難了!」
夢蘭可幷不因爲雪松的動氣而有所退讓,她還是哭着叫着,甚至跑出露台,說要跳下自殺以要威脅雪松。
雪松正要說話,陡聽得門外人聲嘈雜,都叫:「別讓那司馬雪松逃掉!」
傭人來報,來了十幾名警察說奉命來拿司馬雪松,因爲他貪汚枉法,爲非作歹,京裏來的專員非要把雪松嚴懲不可!
夢蘭眼看警察荷鎗實彈,聲勢汹汹,心裏一驚立足不牢,要抓點什麽東西也來不及,只聽她哎唷一聲,翻身跌下!……………
雪松給警察抓去了,一切的動產和不動產都給査封了。
如今,占元只好領着小琴,離開那曾經使他做了不少充滿虛榮利慾之夢的「司馬 第」。
二〇
再說琴操等在承恩家裡,過了大半天還不見雪松囘來,她正要到外面看看究竞,誰知,警察們便來了。
這裡是市長的私邸,所以專員也親來視察檢査。
琴操焦灼地靜待眼前的事變,不過他的心還是惦記着雪松,他想:「也許不 會像過去一樣發生變化了吧。剛才,雪松不是比過去都表現得更堅强嗎。」
她想着想着,疑懼與希望的情緖使她有點迷惘,就是這一陣迷惘的境中,她聽到有誰叫喚着琴操的名字,她以爲雪松來了,非常歡喜的拾頭來,誰知,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雪松而是琴輝。
原來,這個所謂從南京來的大官什麼專員,正是她音訊隔絕多時的哥哥。
這意外的重逢自有說不出的興奮,琴輝甚至興奮得鳴咽着說不出一句話。
當然,如今的琴操不該再是供人差喚的女傭了,她已貴爲專員的家屬!
「可是雪松呢,哥哥, 讓我多等一下,他也許就要來了。」當琴輝要琴操和他一道囘去時,琴操便把和雪松的重逢吿訴了哥哥。
「什麼?你是說那貪汚枉法的局長嗎,他正在外面的囚車等我們!」
這對於琴操眞是一種太不幸的消息了,但既然雪松又貪汚又枉法,難道琴輝敢爲 了自己的妹妹而私下讓雪松跑出囚車嗎?
琴操是只能要求哥哥:「替他在京裡轉圜轉圜呵,我看他倒不是這種人哩。」
其實,在那時間,做官的雖得有誰不貪汚,頂多,不是比別人的手段耍得聰明,便是大魔吃小魚,拿一些傻瓜如雪松之流做犧牲。
二一
且說占元領着小琴到處浪蕩,爲了疲倦與飢餓,他們不得不在路邊歇息。小琴說:「爺爺,肚子餓呀!」占元說:「孩子,都是我不好,累得我們家散人亡!」
這時間,恰巧一個收買什物的販子跑過,叫着:「收買爛銅爛玻璃,打爛窻門都收買!」
小琴聽了,不覺靈機一觸,忙說:「爺爺,你來你來,我們來做一椿這樣的生意。」于是她在占元耳根邊這樣那樣的說了一囘,爲了吃飯,占元也只好同意了。
一會,但見小琴拿起石頭,向附近一幢房子的玻璃窻就是一摔,附着是一陣砰,玻璃碎了,小 琴拔脚便跑。
過了一刻,占元出現了,後面叫着「修理爛窻門;」的正是小琴。
小琴這樣的買賣果然不錯,人家叫嗔着,要請他們修理窻門哩。……………
這「十載繁華一夢銷」的故事至此應該結束了,因爲占元爬上去修理窻門,年老力衰,不愼翻身跌下,險些送了性命。偏偏,這一家人正是琴輝和琴操寄居的地方。
當琴操跑到門外,一看便認得是占元,立刻替他請來了醫生。
二二
後來,占元懺悔了,琴操也不究旣往。
小琴也像小鳥歸巢的投囘她生母的懷抱。
雪松呢,究竟朝裏有人好做官,琴輝一方面替他緩頰,奔走營救。來說何承恩的劣跡也査個明白,雪松旣然是被誣的,不久便釋放了。」
正是十年夢酲,雪松從此安安份份的和琴操組織了小家庭,給小琴以新的敎育。(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