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粉多情
電影小說 嘉賓
(一)飽歷風霜,另圖生計
靑年音樂家余不凡擅長撰曲,在申城美麗唱片公司服務很多年了,憑他天賦的才能,工作成績向來都很優異。他的太太馮秀貞也很賢淑,撫育子 女各一,已達學齡,剛想送他們入學校讀書。近來因爲美麗公司的出品暢銷,獲得厚利,周司理特在公司擺慶功酒歡宴各同寅,幷打算頒發金牌奬,以示鼓勵。不凡雖不敢絕對以功臣自居,但幾年來對公司推展業務,總算盡了微勞,所以他滿懷高興,準備和秀貞同往參 加這個宴會。
那一晚,公司裏張燈結綵,大排筵席,各職員與來賓紛紛而來,周司理和周太太忙着向衆人打招呼,不凡牽秀貞行入,趨前向周司理介紹,秀貞點頭爲禮,周司理却很輕蔑地隨便敷衍兩句卽傲然走開。不凡再和各人招呼,然而各人的表情都很冷淡,這使秀貞感覺有點難受。秀貞認爲參加這種宴會塲合,衣着應力求漂亮,因爲世人的眼光多半是先敬羅衣後敬人,否則難免被人鄙視。不凡勸她不必介意,一個人不是要穿漂亮的衣裳才受尊敬的。侍役捧酒行過,不凡順手取起兩杯,和她對飮。一會兒後,衆人相邀入席 ,周司理便起立致詞,大意說公司的業務自從總經理去了美國考察卽交他料理,而公司得有今天的地位,全賴各同寅努力帮忙,深爲感謝。故今晚設宴聯歡,慶賀最近的出品暢銷,同時有幾位勞苦功高的人員很値得公司頒奬勉勵的。周司理把頒奬的名單拿出來,不凡夫 婦互作微笑,誰料宣讀名單時只見下列幾位獲得金牌奬:
(一)趙飛燕小姐,她是南國最紅的歌后,替公司灌錄了很多唱片,僅「花妒紅顏」一種每年卽暢銷十萬隻以上。
(二)馬虎先生,他所唱的「春雷」一片,總經理來信說美洲方面銷量最大。
(三)吳德,何雄,趙仁、戴方四先生,他們是號稱四大天王的音樂名家,所灌錄的那隻「花落花開」譜子,非常旺市。
(四)余大祥先生,他是最得力的代理人,對推銷工作,成績超卓。
上列七人各奬金牌一面,但不凡的名字竟然落空,秀貞不能忍 ,立刻當衆發表意見,說明自己的丈夫在公司服務多年,凡經他撰曲的唱片都很暢銷,就如趙飛燕所唱那支「花妒紅顏」也是出自他的手筆,幷當塲指責周司理頒奬不公,存心欺負。不幸却被周司理奚落一番,引得在座衆人嘩然大笑。秀貞掩面哭泣狂奔出門,不凡飽受 刺激,也憤然離去,囘家後,不凡盡將樂器曲本毀棄,决心辭職,携眷往香港另圖生計。
(二)惺惺相惜‧夙債代償
不凡和家人抵港後積極找尋職業,他到大成百貨公司拜訪女友林嘉麗,她是公司裏的會計主住,由她介紹獲得了一個收賬員的職位。待遇 是二成花紅作酬金,在今天人浮於事的社會環境裏,能很快找着工作,倒也値得慶幸。不過收賬的職務是相當艱鉅的,包收爛賬,更非輕易。不凡以音樂家的身份改充這種行業,似乎未盡適合,所以當他執行職務時,有一次找一個姓曹名晃的顧客收賬,被同居的包租婆 誤會爲租房而大鬧笑話。因爲「曹晃」和「租房」的語音是差不多的,由於言語間的誤會和衝突,竟被婦人驅逐,狼狽飛奔,又有一次向一位黃牛先生收賬,碰巧這人在家聚賭輸光了,大發脾氣,喊打喊殺,被嚇得滿頭大汗,奪門逃遁。這種收賬工作,使他看盡社會的 衆生相,更進而體驗到人們多方面的實際生活形態。
誠然,見過鬼就會怕黑夜,碰得釘子多,不凡也逐漸幹練起來。某日,他到露斯小姐家收賬,露斯是一位歌舞女郞,事先她接到麗都夜總會的電話,說派一個姓余的來她家裏接洽表演事宜,她見不凡入門,便誤會顧主光臨,熱烈歡迎,殷勤招待。因爲不凡也是姓余的,她不問情由,披上了一件皮裘,先表演一囘艷舞情歌,然後很媚惑地偎倚着他說:「余先生,你認爲我的歌舞如何?以這樣的藝術人材相信還可以受聘吧?」不凡聽了恍然而悟,急表白說:「露斯小姐,我看你 必然是悞會了,實在吿訴你,我是大成百貨公司的收賬員余不凡。」「你是來向我收賬麽?」她大驚失色,擁着皮裘倒臥梳化中。他取出賬册看一看答:「對的,X月X日皮裘一件實價二百五十元,先交欵一百五十元,尙欠一百元整,露斯小姐,這筆賬現在請你付給我吧 。」「余先生,不瞞你說,我是一個失業的歌女,目前環境很苦,這筆款只好阻遲幾天再付了。」她似乎不勝哀怨,面露愁容。「我很同情你,但收賬是我的職責,」他歇一會再說,「我想你最好是暫時將皮裘交囘我們的公司,等有欵時再去贖取,你的意見怎樣?」「 余先生,我很感激你替我這樣設想,」她爽快地答,但我很抱歉不能依從你的意見辦理。」「爲甚麽呢?」他注視着她,等待她的答覆。「因爲麗都夜總會的歌舞班想聘請我,剛來電話說派一個姓余的來和我接洽,如果我沒有這件皮裘,恐怕會給別人看不起了。余先生 ,請你囘公司替我說幾句好話最多再阻延幾天,我接到聘約就卽刻如數淸找。」她這一番話撩起他的心事,他還記得自己的太太也說過,這個勢利的社會眞是先敬羅衣後敬人的。他感慨地說:「露斯小姐,我很同情你的處境,同是天涯淪落人,這事情請勿介意,你有款 時才付吧,現在我走了。」她送他出門,還懇求他原諒,他和她握手,幷祝她的事業成功!爲了惺惺相惜,他囘公司便暗先代她償還賬欵五十元,嘉麗稱讚他包收爛賬果有本領。
(三)妒恨交加‧慘遭革職
露斯和麗都夜總會歌舞班的男主角余河接洽後, 認爲條件適合,余河便馬上帶她去見蔡經理簽妥了聘約。畢竟她是個很守信義的人,第二天卽携款到大成百貨公司付賬,這時嘉麗正在淸查舊賬,而不凡却忙着檢視文件,編理賬戶,準備出發催收。露斯滿面春風,身披皮裘,欣然行入,不凡見她進來,急取報紙遮掩避 面,她抬頭四顧,行至嘉麗的跟前說:「小姐,我來付賬的,日前欠你們公司一百元。」她開手袋拿出一百元交嘉麗,幷說出自己的姓名。「啊,你就是露斯小姐嗎?我們已經派員向你收過五十元了。」嘉麗覺得數目不符,向她解釋。「沒有呀,我沒有付欵給他。」她 忠誠地答。「我們的收賬員叫做余不凡,他剛才替你付過五十元。」嘉麗補充說明。她表示感激,幷想見一見不凡。嘉麗妒恨交加,揚聲說:「喂,不凡哥,你用不着遮掩了,旣然你有這樣好的心腸代人償債,爲甚麽又怕見人啊!」她知不凡坐在一角,急趨前握手說: 「余先生,你這樣熱情幫忙我,實在非常感激!」不凡手足無措,𡰛尬得很,她狂喜跳躍,仍握着他的手兒侃侃而談。「余先生,我已接到麗都夜總會的聘約,我想你也該替我高興吧?」她的表情異常親切,不凡强笑着答:「那末,我當向你祝賀了!」剛巧王經理行出 ,見他倆高談濶論,深表不滿,向嘉麗問知情由,更爲生氣,立刻喚不凡入經理室談話,露斯只好約期後會吿辭了。嘉麗鼓着腮兒,向不凡投以妒恨的目光。
在經理室裏,王經理以冷嘲熱諷的語調請不凡另圖高就,理由是代客付賬而博取公司的信任也屬於一種不忠實的欺騙行爲,而且結交歌女這一類不三不四的人,當作是生活不檢的,因此,不凡便慘遭革職了。實在說來,不凡任職時間很短,沒有賺過多少酬金,卽使代露斯所付的五十元也是潛取家用得來,弄到東拉西扯,沒法繳付子女的學費。但這件事情秀貞是完全不知道 的,她往姨丈黃祥家向姨母吿貸,不幸却遭婉拒,失望得很。
(四)悞會冰釋‧濟急垂憐
不凡打電話給嘉麗,約她在龍門餐室坐談。她見了他的面就嘲諷着說:「不凡哥,對不起得很,累你久候了,你的露斯小姐近來好吧?」「嘉麗,你不要這樣說,我 和她只是一面相識罷了。」他心裏很不髙興,面露不悅之色。「一面相識?我不相信,你爲了她弄到被公司撤職,如果是一面之交,怎値得這樣犧牲啊!」他聞言,急向她解釋說:「我不過是可憐她的環境才這樣做,你切莫悞會呀!」「你當然是可憐她,以你目前的環 境還這樣慷慨代她償債,由此可知你對她感情很深,如果你說不愛她,誰肯相信!」她實在有點懷疑,不容易對他諒解,所以他說:「你一些沒有了解我,其實我對她始終是基於同情心,我覺得她情况堪憐才幫忙她,絕沒有甚麽其他用意。」「不凡哥,說句老實話吧, 你愛她我也沒權干涉你的,不過你用不着編造說話來欺騙我,難道你把我看作三歲的小孩子麽?」他聽了無法忍受,剛欲憤然離去,却被她一把牽住說:「不凡哥,你爲甚麽要生氣啊?」「你旣然對我不諒解,我也不願意和你多說,你要明白,你的說話使人多麽難受! 」他很負氣地說,反令她的心情軟化起來。「不凡哥,我不是不了解你,不過我替你可惜,你是有前途和有志向的,爲甚麼要迷戀一個歌女呢?現在你旣然堅决否認,那就最好啦。」他見她囘心轉意,忙接着說:「那末,你現在總該相信你的朋友不會說謊了」她微笑點 頭,幷說:「不凡哥,我時刻都爲你打算,自從你被撤職後,我决心代你另找工作,請你耐心等着,你此刻住在甚麽地方呢?」「那就說不定了,」他撤謊答,「我是居無定處的,目前暫在朋友家寄宿。」她信以爲眞,便說:「這樣你有空時來看我吧,啊,我倒幾乎忘 記了,你約我來到底有甚麽事嗎?」他怯懦地說:「你旣然是同情我,我也不怕冒昧對你說,自從我失業至今……」她了解他的生活情况,急開手袋取款,截住了他的話頭說:「不凡哥,我明白了,這裏一點錢,你先拿去用吧。」她將一百元鈔票塞進他手裏,再繼續說 :「我們是老同學,請不要客氣,假如你在朋友處居住不方便,可以搬到我的家裏,經濟方面也可以盡力幫忙你,只要你明白我的心就好了。」他聞言不知所措,只得向她道謝。大家吃了一些東西,她便先囘公司去。
不凡得欵,買兩個書包囘家,偽稱在公司支了一部份酬金,叫秀貞替子女交學費入學。同時還假裝成照常辦公的樣子,關於被公司革職的事情,仍對秀貞隱瞞不說。
(五)撰曲天才•非同凡響
不凡爲了隱瞞秀貞,不欲使她知道自己失業,故每天早上要依照返工時間出門,在街上閒遊,直到放工時間 才敢囘家。某日,不凡無聊逛街 索性去找露斯談天。碰巧露斯外出未歸,女僕招待他稍坐等候。他似乎等得有點不耐煩,偶而抬頭四望,發覺客廳壁上懸着一個梵啞鈴,不禁技癢,取下來自彈自唱,以解岑寂。露斯適在這時歸來,她行近窗前,望見他彈唱皆妙,非常 驚喜,等他彈唱一曲完畢,才鼓掌喝彩。他見她囘來,急開門迎入,大家握手言歡。「呵,余先生,想不到你的音樂玩得這樣好,歌喉又這樣美妙,眞使我敬佩!」她羡慕着他的藝術天才,衷心讚許。他謙厚地說:「露斯小姐,我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實在失禮得很。 」「你不過自謙,余先生,以你這樣的人材,很應該在音樂方面發展啦。」她很熱情地向他鼓勵着。「我已沒有興趣再玩音樂了!」他冷笑起來。「別說笑話吧,余先生,你的音樂玩得這樣好,當然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如果沒有興趣,怎會有這樣的成績表現呀?」她無 意中撩起他的心事。「老實吿訴你吧,露斯小姐。」他嘆息着說,「我本來是硏究音樂的,以前在申城美麗唱片公司担任撰曲工作,凡經我手撰的出品都很暢銷,滿以爲從此一帆風順了,誰料有一次公司舉行慶功頒奬,因爲司理糊塗,賞罰不公,七人獲奬金牌,而我竟 然落空,當時我非常失望,决定抛棄音樂,才跑到這裏來。」「原來你有這樣的苦衷,那個司理眞是不對,但你現在當收賬員實在學非所用,豈不是埋沒了你的藝術天才?」她很同情他的際遇,可是他却苦笑着說:「我現在就連收賬員也沒得做了!」她追問情由,才知 他爲了代付她的賬款而遭革職,她心裏很覺不安,勸他有空繼續撰曲,由她拿去代售。不過他以所受刺激太深,不願重操故業了,打算另找工作。後來她懇求他破例帮忙,代她撰曲,希望憑他的傑作歌唱成名。他以盛情難却,終於勉强答允了。
不凡一連幾天都在露斯家裏埋頭寫作,完成了幾支新曲。露斯殷勤招待,令他有賓至如歸的快感。有時同出郊遊,彼此盡情歡樂。
露斯在夜總會演唱不凡所撰的新曲,果然芳名雀噪,男主角余河和歌舞班蔡經理對她大加賞識,就是剛從美國囘來的美麗唱片公司趙經理也爭相延聘。她想起了不凡以前受過美麗唱片公司的奚落,要替他出一口氣,只好答應趙經理待考慮後再提出條件磋商。余河垂涎她的美色,伴隨左右,甘作護花使者,但向她求婚時,她心目中早已愛慕不凡,竟把余河拒絕了。
(六)僞言執敎•夜夜笙歌
露斯本來是 黃祥的女兒,原名叫做麗嫻,而黃祥是秀貞的姨丈,故麗嫻與秀貞是表姊妺,不過麗嫻改名爲露斯,秀貞就不知道了。麗嫻在家對父母偽稱充任敎員,在學校裡寄宿,實則另居別處,改了個名字做歌女,從此夜夜笙歌,憑舞台藝術來維持全家的生活。
但黃祥夫婦對自己女兒獻身舞台的事是絕不知情的,麗嫻每星期只囘家一次,每次都穿得很樸實的敎師服裝歸來,比起登台時濃艷裝扮,前後判若兩人。那天是星期列假,麗嫻利用日間餘暇囘家一行,她見了父母,非常欣喜。「麗嫻,你爲什麽許久沒有囘來呀?我們都很牽念。」 黃祥慈和地問她。「是的,爸爸,這幾天的功課忙些,想囘來也沒法抽身,實在我很着急要帶錢返家的,」她微笑着答,同時開手袋取款,對她的母親說:「媽媽,我先把家用交給你吧。」黃太接過了她的款說:「唉,麗嫻,要你這樣辛苦在外面賺錢囘來養家,做父母 的總覺心裡不安。」「媽媽,你別這樣說,我們做女兒的很應該負起家庭的責任。」她很會說話安慰母親,黃祥也盛讚她的孝心。
麗嫻在小客廳裡和父母談天。她聽母親說秀貞表姊已經結婚,子女也長大入學了,現在全家由申城搬至香港,前天曾來坐談。她和秀貞自幼玩在一起的,想不到別後不滿十年秀貞已做了兩個孩子的媽媽了。黄祥提起了自己女兒的婚事,心裡也很着急,因爲兩夫妻年紀已老,單生一個女兒,總希望早日嫁得金龜婿,豐豐足足的享囘幾年晚福,所以他說:「麗嫻,我和你媽媽已經替你考慮過,望你得個 好的歸宿,現在有一個剛從金山囘來的富商,四十餘歲,人很老實,不怕會有三心兩意,而且有的是金錢,如果你嫁了他,眞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啦。」「什麽?媽媽,你們要我嫁給一個老頭子嗎?這怎麽可以結合啊!」她表示反對,但做父母的原沒有强迫配婚的意 思,只想她嫁個有錢的夫婿罷了。因此,黃太便問:「麗嫻,你在外面有沒有合意的男子?如有滿意的,不妨對媽媽說呀。」她深有所感,含羞點頭說:「有的,媽媽。」再問她那男子是什麽姓名時,她便把余不凡的名字說出,幷說下次可以帶他囘家相見。黃祥夫婦頗 覺欣慰,暢談一會兒後,她卽吿辭,說有要事須趕囘學校,黃太還約她有空時同去探望秀貞。
(七)身世飄蓬‧求凰心切
露斯經過了一番考慮,終於接納了美麗唱片公司趙總經理的聘約,但以提拔不凡爲先决條件,趙總經理答應派不凡做申城分公司的司 理,這總算替不凡向周司理報復,爭囘一個天大的面子。不過這事情她暫未吿訴不凡,等待安排妥當,由趙總經理直接通知他。她爲了此事曾親赴申城一行 幷在簽約時先領了一大筆酬金。同時替公司方面灌錄了幾套唱片。
露斯定製了幾套西裝送給不凡,還向他表露心事說:「不凡哥,我本來有父母在堂,從前的家庭環境很好,有機會讀書,但我畢業後的家境就日漸衰落了,而且爸爸的身體又不好,迫得瞞着雙親出來做歌女。」他稱讚她做女兒的一片孝心,可是她繼續說:「現在父母要我結婚,他們想我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 富翁,我怎能答應他們而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前途呢?所以我對他們說你是我的情人,我送西服給你就是想帶你囘去介紹和他們見面。」她滔滔說來,大有身世飄蓬,心切求凰的感慨。他聽了很難爲情,默然無語。「啊,不凡哥,你不喜歡我這樣做麼?」她詫異地問。「 不是的,不過我……」他支吾着,她急忙接下說:「我這樣做,似乎對你很唐突的,然而我很感謝你的栽培,實在希望能夠和你結婚。」「啊,露斯小姐,你想和我結婚?」他心緒惶惑,表情更爲𡰛尬,她以爲他對自己不滿,略帶嬌羞地說:「不凡哥,這是我私人的意 見,你不要難過 我明白愛情是不能勉强的,不過總希望你帮忙我一次,陪我囘去安慰父母,幷藉此解除我的盲婚痛苦。」他沒法推却,只好卽時答允了。
露斯帶不凡囘家,向父母介紹說他是大利銀行的經理,黄祥夫婦大喜,殷勤欵待,面有得意的神色。她還對雙親說他在山頂區有自建大廈,地方好,空氣更好,主張立刻帶兩位老人家去參觀。他聞她一派胡言,深恐露出破綻,暗自着急。等黃祥夫婦入房更衣準備同去時,她才吿訴他不必担心,自有辦法應付。他已勢成騎虎,明知沒法脫身,只好任她如何擺佈。他們四人同坐 汽車到達山頂區的一間華麗大廈,她下車挽著他的臂兒,引領父母移步行入。這間大廈佈置得非常豪華,一切傢具應有盡有,大廳的角落設有酒櫃,各色美酒羅列滿目,黃祥是好飮兩杯的,見了更覺垂涎三尺。她吿訴雙親,打算結婚後便接他倆同來居住,眞使兩位老人 家心花怒放。原來這間大廈是她自己最近購置的,不過她瞞着雙親,而他還未知道罷了。
(八)舞塲覩面‧相顧愕然
當晚,露斯和不凡同到麗都夜總會 二人對桌共坐,談風說月,異常愉快。「不凡哥,今天得你這樣帮忙,眞是萬分感激!」她向他道謝 ,他趁勢討好說:「你的孝心,你的人格,令我敬佩,說不上帮忙,我是很應該這樣做的。」「不凡哥,我知道你對我是很好的,」她嫵媚地微笑着說,「我想你必然不會使我失望,你很關懷我,安慰我和愛護我,每天犧牲了許多寶貴的時間替我撰曲,你這樣待我,着 實難得。」他很不安,只敷衍着說:「不錯,我是一心同情你,以你這樣的天才,很希望你一舉成名的。」她悞會了他的意思,很愉快地說:「不凡哥,你這樣愛我,使我多麽快活啊!」她愈是開心,他愈覺難過,旣然她是這樣痴情,他也不忍說破自己是個有婦之夫, 沒法相愛,免令她失望傷心。她舉杯邀他共飮,他只得勉强順情,對喝了一杯。
這時夜總會的另一邊,余河,蔡經理和舞王洪偉三人共坐一桌。余河望見露斯與不凡的親暱狀態,滿含妒意,洪偉還向他取笑,說他沒有交上桃花運。但他說他的女朋友不久就到 蔡經理明白他所指的女朋友便是今晚約來表演的那位林嘉麗小姐。果然不到十分鐘,嘉麗已到,他替她向蔡經理和洪偉介紹後,蔡經理奉承着說:「林小姐,這次得你賞面光臨,我們舞廳生色不少啦。」「蔡經理,不嫌我失禮獻醜就好了。」嘉麗自謙地答,接着余河站到 舞台米高峰前當衆宣佈:「各位小姐,先生,現在本台有一個精彩的節目,就是由南國舞王洪偉先生在和閨閣名媛林嘉麗小姐表演一塲美妙的雙人舞。「洪偉和嘉麗隨熱烈的掌聲登台,不凡發覺嘉麗參加跳舞,而且舞藝很好,頗為驚異,蔡經理與余河也凝神欣賞,深表 讚羨。二人表演完畢,鼓掌聲與喝彩聲哄動全塲。余河牽嘉麗行至不凡的桌前介紹她認識不凡和露斯,其實嘉麗與不凡是老同學,用不着介紹的,見面時彼此相顧愕然,不凡勉強招呼,各人坐下。「林小姐的舞術超羣,使我非常仰慕。」露斯向嘉麗稱讚,但嘉麗瞟不凡 一眼,以諷刺的口吻說:「別要見笑,我的歌舞怎比得上露斯小姐,余先生,你說對不對?」不凡很覺難過,默然無語。這時蔡經理帶南城舞台的劉經理行前介紹和各人相識,劉經理很敬慕露斯和余河的歌舞藝術,特來敦聘他們去南城登台。余河當然喜形於色,立刻贊 成,不過露斯要考慮後才肯答覆。不凡認為她去南城很有發展的機會,她想結了婚才去,順便在那兒渡蜜月,這反使不凡心裏難過,余河還取笑他桃花運亨通,舉杯和衆人一起向他祝賀。
(九)終宵未歸‧疑有不軌
秀貞因為不凡深夜未歸,在家裏呆坐沉 思,她頻頻望着時鐘,由晚上十一點四十分起等候到一點二十分,還不見他囘家。她含愁默默,神色頹萎,遙望窗外一片黑漆的夜幕森嚴可怖,不禁引起思潮的浪波,總懷疑他終宵未歸,必有越軌的行動。
翌晨,秀貞沒精打彩地趕往大成百貨公司查訪不凡的行踪。她入門向嘉麗點頭說:「小姐,請問余不凡在公司嗎?」「你想找余先生嗎?他早已不在本公司服務了。」嘉麗將實情囘答。她聞言嚇了一跳,却自言自語,不明白他爲甚麽要瞞着自己每天依時僞裝返公司辦事。嘉麗很覺奇異,便問:「太太,你是余先生的誰人?找 他有甚麽事呀?」「我是他的太太。」她顯示了身份,嘉麗更覺驚奇,忙起立招呼她說:「啊,余太太,請隨便坐 你丈夫離職後沒有吿訴你嗎?」「沒有,他每天還隱瞞着我,照常返工,」她爽直地答,「不過他昨夜沒有囘家,很使我懷疑,故特來這裏查詢。」嘉麗 感慨地說:「唉,眞看不出他是這樣的人!」「小姐,他究竟怎麽樣呀?」她很着急追問,嘉麗柔聲囘答:「余太太,我本來是不凡哥的同學,這裏收賬員的職位也是我介紹給他的,誰料有一次他替一個歌女代償五十元的欠賬,我們公司的經理指責他不忠實,把他革職 了。我想不到他的人格會這樣低,他旣然是有妻子的,那就更不應該如此了。」「小姐,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他?」她悽然地再問,嘉麗便和盤托出說:「我昨夜還見他和那個歌女在舞塲。」「啊,難道他給歌女迷住了?昨晚他沒有囘家!」他說時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使 嘉麗很同情她的境况。「小姐,你知道那個歌女叫甚麽名字嗎?」她想明瞭歌女的底蘊。嘉麗說:「那歌女的名字叫露斯,在麗都夜總會表演的。」她含淚道謝而去,嘉麗目送她的背影,心裏很替她難過。
秀貞由大成百貨公司出來,心緖悽惶,蹌踉囘家。在途中,忽遇姨丈黃祥和姨母從一間服裝店行出,她急揩淚强笑趨前招呼。黃祥問她去那裏?她只說剛探訪朋友囘來,但姨母發覺她有淚痕,問她爲甚麽哭泣?她也裝着笑臉說沒有甚麽事情。姨母就牽她一道囘去坐談,她不便推却,只好跟着同行。
秀貞抵姨母家,姨母於閒談中問起她的家庭近况,幷請有空時帶同她的丈夫和子女到來歡叙,她聞姨母提及自己的家事,一時感觸,便淚如泉湧,嗚咽不知所對。姨母見她苦楚難言,正欲查問,黃祥却搶先說:「秀貞,我看你必然有很大的苦衷,你不妨坦白吿訴我們,大家都是自己人,我 們很願意帮忙你的。」她剛細訴衷情,忽見麗嫻表妺囘家,彼此久別重逢 眞使她自憐身世,悲喜交集。麗嫻發覺她神態有異,便問:「表姊,爸爸媽媽剛才和你說些甚麽呀?」她沒有卽時囘答,黃祥就把她丈夫不顧家和在外邊鬼混的事情說了出來。麗嫻安慰她說:「 一個有了妻子的男人,或許不會太過狂浪吧?表姊,你不要誤會,現在的世界,男女交際是很平常的,你的心胸要擴達些啊!」「我絕對不是心胸狹窄,不過他確有這樣缺徳的行爲。」她替自己辯護,麗嫻還取笑她說:「是眞的麽?那你怎樣可以証明他?」她只好指出 丈夫迷戀歌女和代歌女償債而遭公司革職的事實,作爲証明。麗嫻根本不知道她的丈夫就是不凡,而她也夢想不到麗嫻卽是歌女露斯,所以當麗嫻問她的丈夫迷戀那個歌女時,她便乾脆地說:「那個歌女叫做露斯,是在麗都夜總會的,這事情已給我查淸楚了。」麗嫻聞 言臉色驟變,暗自傷心。麗嫻的母親也很同情她,幷對麗嫻說:「爲了這次不愉快的事件,秀貞必然感到經濟上的困難,你有便的話,請給她一點款子,接濟接濟吧。」
「好的,表姊,我先給你兩百塊錢。」麗嫻開手袋取款給她,眞使她感激涕零,然而麗嫻的內心痛苦却難以形容了。
(十)哀腸百結‧借酒消愁
不凡囘來,不見秀貞在家,小孩子午間放學找不着母親,吃過了中飯,他便打發他們上學去。其後秀貞歸來,他抱怨着說:「秀貞妺,你往那裏去了?孩子放學囘來尋你不着,我已經哄他們返學校了。」 「那麽,你爲甚麽又在這裏?」她反問了一句,他連忙解釋說:「沒有甚麽,我收數經過順便囘來,你不在家,我就坐着等候。」「啊,你收數麽?」她冷笑着說:「那麽,你昨晚也是收數收到天亮吧?否則怎會不囘家睡覺呀!」他再解釋着說:「因爲昨晚收數,經理 讚我辦事有功,請我吃飯,還留着我在他家裏打牌,一直玩到天亮。」「我和你做了多年夫妻,想不到你還這欺負我!」她見他一派胡言,直斥其非。「我素來是坦白的,沒有欺負你啊!」他還替自己辯護,她怒氣冲冲地說:「哼,你說有工作做,其實已經被公司革職 ,這是坦白麽?你如今迷戀歌女,這還不算欺負我麽?」他曉得西洋鏡被拆穿了,大驚起來,再聽她說:「你對家庭不負責任,我們目前的環境這樣艱難,你竟然很慷慨地替歌女代付賬款,弄到丢了自己的職位,請你想一想,這是不是做丈夫的正當行爲?你到底盡了做 丈夫和做父親的責任麽?你自己說吧。」他見她苦楚哀哭,很覺難過,只安慰她說:「秀貞妺,我這樣做,難怪你懷疑我的,但我自問良心,實在不是沒有家庭的責任心,我瞞騙着你,就是不想你爲我失業而傷心罷了。」「你眞有這樣好心待我麽?」她冷酷地說,「那 末,你去舞塲花天酒地,尋求個人的快樂,這也是不想令我傷心吧?」「這些都是偶然的事,我確實不是貪圖個人的快樂,請你不要悞會。」他向她討饒似的,語調顯然軟化了。可是她不勝哀怨地說:「枉我幾年來這樣苦心維護家庭,我所希望的就是你將來有出頭的日 子,誰料你消磨壯志,浪費靑春,你眞是辜負我了!」說畢,縱聲狂哭。「秀貞妺,你別哭,聽我解釋呀!」他婉言勸慰,但她却揮淚說:「你用不着向我解釋!」「秀貞妺,難道我是你的丈夫……」她不願再聽他的花言巧語,忙截住了話頭申斥他說:「哼,你不配做 我的丈夫!」他無限惆悵,明知這時解釋也屬白費唇舌,只好暫避鋒芒,悄然離去。
當晚,不凡很苦悶地沒處消遣,便走去探望露斯。碰巧她也心懷悲酸,在家裏獨自喝酒解悶。他入門見她舉杯狂飮,很覺詫異,便問:「啊,露斯,你獨個兒喝酒,沒有返工麽?」「沒有啊,不凡哥,你來得正好,我們痛快地喝酒呀!」她答時斟了滿滿的一杯遞給他。他接過了和她對竭,跟着再來幾杯,二人各懷心事,大有哀腸百結,借酒消愁之感!大家乘着幾分酒意,不約而同地高歌起來。一曲既終,他忽有所感地說:「露斯,一個人眞是 傻瓜,何必自尋煩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你說對嗎?」「對呀,不凡哥,你說得對!」她也因受刺激而呈心理變態,高聲附和着。他親自斟酒,幷爲她添了一滿杯,然後縱情狂飮。她說:「不凡哥,你醉了吧?」「醉麽?我希望醉,一個人醉了就甚麽 也不知道了。」他狂笑起來,再和她乾了幾杯。終於他支持不住,她也實在是醉了,由婢女協助扶持,二人互相偎倚,進房裡休息。
不凡和露斯因爲喝了過量的酒,大家醉臥床上。夜間時鐘指向十二點正,露斯先醒過來,她立刻起床,心裡想着,不凡本來是很可愛的,他的藝術天才和品性都很値得愛慕,但他是一個有婦之夫,自己不能奪人所愛。假如不顧一切而勉强相愛,必然會破壞他的家庭,良心上不容許這樣做,况且他是她的表姊夫,有子有女,怎能夠愛他呢?她的心情極度矛盾,繼而懺悔當初用錯情,竟潛流酸淚!她 呆坐榻前,思潮起伏,整晚沒有休睡,等天亮了,卽鼓着最大的勇氣,匆匆披衣出門,去訪表姊秀貞。她吿訴秀貞已經代查得表姊夫迷戀那個歌女的住址,囑卽帶同子女往尋,或者可以見着表姊夫。秀貞很感謝她,還不知她就是那個歌女露斯呢。
(十一)愛君助君‧悄然引退
不凡因爲酒醉歇宿在露斯的家裡,翌晨醒來,女僕吿訴他露斯剛已外出,請他稍候,可不離去。一會兒後,門鈴响了,女僕開門,原來是秀貞帶着兒女來找他。這使他大爲吃驚,很𡰛尬地問:「秀貞妺,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她冷笑着答,故意向他挖苦。他難過得很,但她四圍張望一囘,再說:「啊,不凡哥,你的那位露斯夫人呢?」「我的……不要說吧,我和你們囘去好了。」他支吾着,不知所措,只在想辦法掩飾。她却懶洋洋地諷刺着說:「我此刻不想囘去啊,因爲我要 見一見你的那位露斯夫人!」這時室裡的空氣顯得很苦悶而不和諧,忽聞一陣門鈴聲,他以爲是露斯歸來,情緖更覺驚張。幸而進門的是黃祥夫婦,她急忙招呼說:「姨丈,姨媽,你們怎麽到這裏來了?」他不等黃祥夫婦囘答,卽插咀問她:「秀貞妺,他們就是你的姨 丈姨媽麽?」「當然啦,難道你以爲我沒有親戚便想欺負我!」她的答話滿含敵意,使他目瞪口呆,愕然木立。姨母問:「秀貞,是不是這位余先生就是你的丈夫?」她點了點頭,他更覺不好意思。黃祥安慰她說:「秀貞,你用不着担心,你丈夫的情人原是我的女兒麗 嫻,也就是那個歌女露斯。麗嫻已經把一切經過情形吿訴我,所以我特來向你們解釋,免令你們夫妻發生惡感。」姨母也說:「麗嫻這樣做,完全是出於悞會,因爲她不知道他是表姊夫,才攪出這塲風波,其實她做歌女,目的只在供養父母,維持家庭,瞞着我們是有苦 衷的,總算她盡了一點孝心。」黃祥再接着說:「不凡,這次我的女兒很感激你勉勵她和栽培她,令你花了不少的心血,她說很對不起你,現在她决意將這間房子贈給你們夫婦,她自己要到南城表演了。」不凡夫婦聞言,如夢初醒,反覺自形慚愧,很敬仰露斯的爲人。
黃祥夫婦去後,趙總經理也爲了實踐露斯合約的條件來聘不凡任申城美麗唱片公司的司理,不凡藉此得雪從前在申城被周司理揶揄的恥辱,更感露斯的人格偉大,眞是鏤骨難忘!露斯曾囘來,可是她的神態懊喪,只在窗外徘徊一會,卽含淚而去!她心裏想着,不 凡是可愛的,但愛他就要帮助他,更不應破壞他的家庭,現在他的事業已有成就,自己問心無愧,應當悄然引退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