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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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淺水灣海灘邊上，遠遠望過去有一宅美麗西式的大洋房，屋旁兩邊的樹木大都禿盡了樹葉，是冬天了。

在那洋房前，這時，大門口停着兩輛汽車，有一個年約十七八歲 的靑年（復圭）向洋房走去，搖搖擺擺，吹着口哨，一手拿了一只花籃，走進洋房去。

客廳裏，吳秉中與文漪正在吃早飯，他走 近去，道賀着：

「恭喜舅舅，恭喜舅媽，今天是你們二位結婚七週年紀念，爸媽呌我送花籃來道kc賀。」

文漪招呼復圭坐下，囘頭對吳秉中說：

「我昨天打電話給玉芬，託她買了四張跳舞會的票，今晚一起跳舞去，乘此慶祝一下。」

吳秉中非常高興，吃完早飯，與復圭一起去。

二

吳秉中走了不久，文漪的娘家打電話來，說文漪的母親方老太太病又發，呌她快囘去。

文漪囘到娘家，見父親與母親正吵着架，原來方覺先有了外室，老夫妻們終日不得安寧，不是吵，便是打，方老太太有心臟 病，一受刺激，常常發病。

方覺先見女兒囘來，發了一陣牢騷，又走了出去。

文漪見母親病重，不能放心，便留下來侍候，一面請醫生來診視。

吳秉中去辦了公，囘頭又到珠寶店去買了一串珠子，又買了一朵大鮮花，又替妻子挑選一件現成的旗袍， 興冲冲的囘家去，打算把文漪接去，一起去跳舞。

當他囘到家裡一看，不見文漪影子，客廳裡只有德剛和他的家庭女敎師柳詠靑 二人在補習功課。

吳秉中打電話到方家，呌文漪早一些囘來，但文漪因爲母親孤單一人，病又未見痊癒，不忍離開，吳秉中見跳 舞時間已到，接連的去催，兩人在電話中吵起架來，各人有各人的理由。

吳秉中一怒把電話放下，憤憤地把買來的東西一丢，自 己巴不得打算去了，但當他囘頭一看見家庭女敎師時，頓時起了一個念頭，走了過去：

「柳先生我請你去跳舞好不好？」

「不」詠靑囘答。

「沒有關係的。」

詠靑看看自己衣服。

秉中知道了她的意思，連忙把買來的新衣服給她穿，替 她帶上花，還把一串珠項圈也替她掛上，一經打扮，眞似天仙化人，美光煥發把吳秉中也看得呆了。

三

玉芬與她的丈夫曾友泰，旱就在舞塲裏等候了，但當他們看到與乘秉中一起來的不見文漪却是家庭敎師，不禁一怔，經秉中解釋後，雖知道事由經過，但心裏總覺得不是這末囘事。

音樂聲起，舞客們紛紛下池起舞，玉芬與友泰也翮翩而舞，秉中求詠靑伴舞，詠靑經多次要求，只得同 意。

跳舞一直跳到深晚，而且詠靑還領得一個頭獎：一架無線電。

半夜，舞會散後，秉中送詠靑和友泰夫婦囘家，詠靑住在永福台，先到，秉中送她到門口，替她把那串珠團拿下來，友泰等在車中看去，好像兩人在親吻，不禁大怔。

文漪等父親囘來 後，自己也趕囘家去，但空無一人，問兒子德剛，原來丈夫伴家庭敎師去跳舞，心中大怒，上樓一見詠靑換下的衣服，更爲生氣，把她衣服扔在地上，用脚亂踩。

自已倒在床上痛哭着。

秉中囘來，見此形狀，知道闖了禍，但夫婦倆仍各持理由，互相爭論起來。

四

秉中夫婦倆爭吵的事被大家知道了，方覺先，玉芬都特地趕來相勸。

玉芬的意思，文漪不應因此事與丈夫吵 鬧，引起夫婦的情感的破裂，不如設法把詠靑停職，大家覺得這計劃很好。

詠靑來還衣服的時候，玉芬代文漪下樓去吿訴她：

「徳剛身子不好，不打算補習了。」

詠靑雖知道這突來的事件有它的原因，但別人旣提出來，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解釋，便 傷感地離開吳家。

秉中囘家，知道詠靑被停了職，心裏對詠靑覺得很過意不去，特地趕到永福台，向詠靑去道歉。

但是當秉中找到詠靑時，詠靑已倒在床上，滿床滿爬，連聲喊痛，一問之下，吳秉中才知道她患的是盲腸炎，連忙將她送到醫院去救治。

經過救治後，已離險境，但需靜養，一切醫藥費用，全由吳秉中塡付，在他毫無所謂，而詠靑對之已感激不盡了。

詠靑出院後，經秉中介紹到友泰的銀行裡裏去做事，友泰勸秉中勿與她太接近，秉中表示坦白，特地拉了友泰一起到詠靑家去，友泰對詠靑說：

「吳太太兇得很，你們二人在以後的日子裏，爲了避免嫌疑起見，最好互相少接近爲是。」

五

詠靑事實上並不把秉中放 在心上，但秉中爲她付的醫藥費，却一直耿耿在心，所以在她領到薪水以後，派人送去，以還一部份醫藥費。

還了錢以後，便囘 家去，今天是她生日，她約了老同學徐學昭與胡級秋兩人來吃飯，徐學昭與胡級秋現在結了婚，都在學校裏敎書。

三人在一起， 一面談着往事，一面談着將來，吃了麵，又吃飯，大家很高興，詠靑尤其覺得高興，不禁多喝了些酒。

吳秉中想把錢退還，也趕 到詠靑家來，一見情形，知道她生日，提議大家去跳舞爲詠靑祝壽，但學昭他們推說有事先走了，家裡留下秉中和詠靑二人。

詠 靑已自己身世起了傷感，吳秉中百般勸慰，並連連敬酒，詠靑多喝了幾杯，不能自支，秉中將她抱在床上。

就在這夜，詠靑被秉 中蹂躝了，心裏甚爲憤怒，第二天整理行裝，獨自一人到廣州去。

秉中再來訪時，已人去樓空，不勝悵惘。

但是過了不久，他接到詠靑的電報，說她又要返港，並有要事與他商議。

秉中到車站去接她，見她面色憔悴，一問之下，知有了孕，不禁大喜 ，自慶對方不會再逃走了。

於是另租了一個小房子，讓她居住，詠靑也就成了吳秉中的外室。

六

事有凑巧，秉中 的小房子竟被復圭發見，復圭於是乘機敲搾，要娘舅保人壽險，秉中爲了使復圭不洩漏秘密，只得答應。

不久柳詠靑生產了，到 醫院去留宿，養了一個男孩子，題名德强，秉中每天去看她們，去時總帶一點小小的東西，不料有一次被他太太的賭友發見，連忙趕去通知玉芬，玉芬怕被文漪知道了，夫妻二人又要吵架，隱住不說。

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君莫爲」。世間每一個秘密的事，都要 被人戳穿，有一天，吳秉中爲了紂討好文漪，給了她五千元錢，沒想到竟把詠靑住的房租收據夾在裡面，上面淸淸楚楚的寫着什麽街多少號幾樓，文漪一猜就猜到，這一怒非同小可，立刻跳起來，把錢扔在地上，趕下樓下，凑巧玉芬和她的父親來探問她，一知她要去打小房子，怕因此鬧出事來，百般勸阻，但河東獅吼，誰也阻擋不住，祇得跟隨了去，以防有什麼意外。

「打小房子」的消息給復圭知 道了，因爲他與秉中有業務上的關係，連忙趕去通知秉中，秉中和詠靑來打小房子，慌作一團，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千鈞一髮之際，復圭施了一個「金蟬脫売」之計，設法讓秉中與詠靑逃去，而復圭趁機向秉中敲搾一番。

但是文漪那兒受得住那口氣，雖然沒打着小 房子，但一等到秉中囘來，一看見人，便怒火上升，破口就問：

「你還有良心沒有？」

秉中雖則做賊心虛，裝成一副鎭靜的態度，嘴裏不能不硬：

「我做了什麼錯事？」

「錯事，簡直是壞事！」

秉中不敢說下去，但文漪還是釘着他吵 ，秉中被逼得沒有辦法，祇得逃了出去。

文漪追不上秉中，只得抱住德剛，眼淚直流：

「你爸……不要我們了！」

七

那邊，詠靑被文漪來吵打後，心裡很是難受，倒在床上悲慟地痛哭着，秉中在一旁勸慰。

詠靑一邊哭，一邊伸訴：

「我從來也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你的委曲我都明白。」

「別的都不要緊，要是她再來吵，人家知道了，多難爲情，以後的日子呌我怎麼過下去呢！」

「你別怕，要是她再來閙的話，我一定有辦法。」

「你有什麼辦法呢？」

「大不了，我跟她離婚。」

詠靑搖搖頭：

「我不願破壞你們美滿家庭。」

秉中堅决地：

「不，要是她再胡鬧，我一定跟她離婚。」

在秉中囘去的時候，詠靑送到他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

「秉中，明天是你的生日，你能不能來。」

「當然來！」

「她會不會讓你來？」

「什麼話，我一定來。」

「好，那末我親自燒幾樣菜給你吃！」

八

秉中囘到家時，文漪躺在床上，臉色很是難看，滿是淚痮，秉中只安然然的躺下。

文漪覺得這樣下去，只有 鬧僵，便向父親及玉芬徵求意見。

玉芬的意見是：

「以後你千萬別再跟秉中吵了，明天是他的生日，大家高高興興熱閙一番，慢慢兒地他自己會覺得膩的。」

「生日過後，恐怕還是不能留得住他的心。」

「這樣，明天生日，後天禮拜，你別放他出去，跟在他身旁。」

文漪點一點頭。

第二天——秉中的生日。

秉中一早起來，就想到詠靑那兒去，他在文漪 面前說：

「我到公司裏去一次，看看有什麽事沒有。」

「我已經打電話去過了，」她囘答，「說沒有事，你不用去了！」

秉中又託辭去買東西。

「買些東西也好，」文漪說「德剛，你跟你爸爸一起去。」

秉中有德剛跟着，只得老老實 實的買些東西囘來。

晚上，大請客，來了很多客人，大吃大喝，秉中心裡很是不安，一心掛念着詠靑，幾次想借故出去，但都被 文漪阻擋住了。

九

那邊，詠靑預備下了很多東西，在等待着她的黑市丈夫秉中，房内擺滿了不少生日的東西。

詠 靑呆呆地低頭，結小孩的絨線衫，左等不見秉中來右等也看不見他來，看看鐘，已經等了他幾個鐘點，時間顯已很晚了，還不見來，像不會來了。

屋子裡祇有她一個人，冷冷淸淸，凄凄切切。

十

生日的次日，秉中以爲一定可以脫身了，但文漪提議出 去玩去，秉中不好囘絕，於是帶了德剛去玩。

他們乘吊山電車上半山去。

他們到淺水灣去。

他們又到石澳去。

囘來的時候已經很晚，秉中怕還不能脫身，剛巧復圭來，他想出了一個金蟬脫売辦法，呌復圭假冒楊董事長，打電話來請秉中商議大事。

文漪見是董事長打來的電話，旣然有要緊的事，當然催他快走。

秉中脫身後，立刻趕到詠靑住的地方，但進門一看，不禁一呆。詠靑正在整理箱子，他連忙問：

「詠靑你在幹什麽？」

「我覺得我還是離開的好，這種生活我太痛苦了。」

「你有什麼過不去的，吃的，穿的，住的，我那一樣虧待過你？」

「我想還是離開的好。」

「難道說，你要徳强變 成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

一提起起德强詠靑受心軟下來。

「可是這種生活……」

秉中安慰她：

「你等着吧，總有一天的！」

十一

秉中囘家，文漪又氣吼吼的躺在床上，秉中猶以爲她不會知道的，不料她開口就問：

「 你怎麼這末晚囘來？」

「在楊董事長家呀！」

「我剛才打電話去，楊董事長家到澳門去了，你在那兒見的他？」

秉中沒想到這一下，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可是文漪不肯甘休，又與他大吵大閙。

秉中現出可憐的樣子：

「漪 ，你忍耐一點，讓我慢慢的想法子，你等着她，總有這一天的！」

「等，等，呌我等到那二天呢？」

十二

等，等 ，等……一直等了十年。

他們都等老了！

但是，他們仍在過着這種痛苦的日子！

公司方面决定到南洋去開分公司 ，並派吳秉中担任總經理。

秉中得了這消息，速快趕到詠靑那兒去通知，詠靑起先很高興，後來知道並不帶她去，又不覺懊喪。

秉中給她一萬元，呌她好好撫養孩子，下次一定接她們去。

他同到文漪處也是這幾句話，也是這一套把樣！

三天後，秉中動身了，文漪他們都到飛機塲去送

詠靑也帶了孩子趕來，但見文漪也在，不敢去和秉中接近，孩子衝過去喊爸爸，也被阻 住，眼巴巴的望着秉中上飛機，眼巴巴的望着飛機起飛，熱淚縱橫，已不勝悲慟了！

十三

秉中走後，詠靑越發覺得孤單。

某日，德强在外面遊玩，與鄰孩吵了起來，大家侮辱他，他受不住氣，哭着囘來。

「做什麼事，德强。」詠靑問。

「他們欺侮我。」

怎麼欺侮你？」

「他們罵成。」

「說呀，駡你什麽？」

「他駡我小雜種！」

「哦……」

「他們還駡媽小老婆！」

詠靑聽了，不禁變色，轉瞬間淚珠開始往下直流。

第二天，她到吳紉秋的學校 裡去，她對紉秋說：

「我想讓徳强離開這個環境，到你們學校來讀書。」

「你自已呢？」

「我已無所謂了。」

「一個人走錯了路，應該囘頭。」

「我還有什麼希望呢？」

「你可以敎書啊！」

「我……」

「我希望你馬上决定。」

詠靑最後决定，肯定地點點頭：

「好，我就來！」

「好，再見。」

十四

詠靑帶了 孩子離開的時候，剛巧被復圭看見，囘去通知文漪，文漪以爲一定是到南洋去了，心裡一急，昏倒在地！

方覺先見她可憐，他不 讓她再孤單住下去，讓她由德强伴住到赤柱別墅去。

時間隨着無情的海水滾滾流去，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轉眼，已是二 年後了！

秉中從南洋囘來了。

他下船的時候，見文漪和詠靑都沒來，很是奇怪，連忙問友泰，友泰把實情吿訴他，他笑了一笑，自以爲很有把握。

他先到赤柱別墅去，文漪沒出來見他，出來的是德剛，德剛阻止他與母親見面：

「我看你還是不看她的好。」

「爲什麼？」

「媽心臟病得厲害，不能再受剌激了。」

「我去安慰安慰她！」

「請你不要再騙她了，你願意她多活幾年的話，那就不要見她了。」

秉中嘆了口氣，頹喪地走出大門去。

在文漪那邊碰了璧，他去找詠靑

詠靑不見他，由她的朋友紉秋出來與秉中說話：

「詠靑呌我與你吳先生說，她已考慮過，决定在這兒敎書，不願再囘去過寄生虫的生活。」

「寄生虫？」

她覺得以前做人太沒意思，太沒希望，你太太，你自已，她自己，三方面都痛苦。」

「那倒是眞的。」

「明白了以前的錯誤，不應再錯下去，現在她要自立更生。」

「那末德强呢？」

吳紉秋指指窗外，指給秉中看。

秉中見他的兒子在玩。

「德强很用功」，級秋說：「大家都喜歡他。」

「我能不能與詠靑 見一面？」

「見不見她都一樣，這一次她很堅决！」

吳秉中見一切都沒有希望了，便吿別級秋，黯然的離開學校，他什麼都沒有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