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十九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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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前夜,街上轉角處有十多呎高滿綴了電燈的冬 靑樹,許多來自歡樂塲中的男男女女,瘋狂歌唱,盡力搖擺着身體,走過那些輝爛奪目的電炬,値夜警的脚步也顯得輕鬆了,也有酒醉了的人,正高聲大嚷Merry X'mas!
在「平安夜」的歌聲遠遠傳近時,忽然,有槍聲一發起自公寓大厦一角,値夜警下意識地感到 這是不平安的事件揭了幕,拔出手槍,鎭靜地走向那公寓,模索到那個槍聲發生地點,門敞開着,推進門去,房裡有兩個女人,年紀相差十來歲,可能是二十與四十。
經過盤詢,公寓中的人起了騷動,被殺的是公寓的老客人,顧嘯林,那是個衣飾入時的舞塲經理。
兩個女人與値夜警一同回到警局,探長詳細地問及姓名,年紀大的自稱葉美娟,並又自承爲兇手,年輕的報名是朱織雲,也自稱兇手。
「你們之中究竟是誰殺了顧嘯林,不能隨便亂說,」
「是我!」葉美娟極快承認。
「不,眞的是我,探長! 」她近乎哀懇了。
探長知道這是不易卽予解决的案件了,他燃上煙斗,而後用煙斗尾指指朱織雲:
「犯罪,都應該有個動機,朱織雲,妳先說說看,妳爲什麽要殺顧嘯林?」
朱織雲凄然望了桌上陳列的兩支手槍,默默沉思,須久,忿怒之色又浮起她 面部,她說出她的遭遇及爲什麽殺了顧嘯林的理由:「我本來是一個小學敎員……………」
她是一個小學敎員的女兒,雖然,自 小家庭間經濟情形不太好,但淸貧安樂,不幸的日子開始,她的父親忽然辭世,等於一架機器軸心壞了,一切都失了生的力量,不幸的事還不由此止,接踵而來的是織雲母親的病,除了織雲,祗有一個妹妹,她覺得應該去負點責任,鄰居何嫂的話又在耳邊。
「做舞 女才能賺大錢啊,妳看那個姓林的,做了才不到一個月呢?鑽石戒指戴得這麽大?」
她决定找何嫂去,並且把自已要做舞女的意 思吿訴何嫂。
「那很好哇,本來末,妳爸爸死了,媽又病,做了舞女,就不愁吃的穿的,我一定替妳介紹,我就去找小金去。」
「何嫂,這事可不能讓媽知道,我騙她我去敎夜書去。」
「也好!」
回到家裡,心裡有點不大安適,尤其是當她想起了杜卓人之後——她的最知己的朋友杜卓人。
杜卓人是朱織雲已死父親的得意學生,愛好文藝,以寫作小說爲生,由於自小一 塊兒長大,彼此都很瞭解,年歲大了,就難免由瞭解而互愛,假如不是彼此的經濟情形太不好的話,也許早就應該結婚了,卓人的賣文生活實在太苦,織雲知他有一百個理由反對她進舞塲的,可是爲了生活,她顧不得他的反對而終於做了舞女。
杜卓人有好久沒有來 到朱織雲家了,那天,懷着一個喜訊來告訴織雲,他吿訴她,他有一個富有的女讀者,資助他自費出版,他準備再寫幾個小說,以完成他們的理想。
「要是這計劃完全實現了的話,我們的事也就成功了,妳也不用去做舞女了是不是?」
「我也積貯着點錢,我想,我們是會成功的。」
這一對天眞的靑年男女熱熱地把兩顆心配上了鍊,鎖在一起了。
朱織雲的心猶三月天,這幾天靜朗得可愛,但是可愛的日子並不多,現實的鐵錘,開始向她進擊。
介紹她入舞塲的,間接是何嫂,直接是小金,他從第一次看見 了織雲起,就有了野心,他對她覲覦已久,但因織雲的嚴予防守,沒有機會,織雲漸漸紅起來,小金的野心也漸漸的大起來,他時常會向織雲說些這樣的話:
「不是吹,我小金手裡的小姐們,個個都會紅起來。」
「嗯,眞應該謝謝你才好。」
「謝倒 不用,祗要,噯,彼此心裡有個數目就好了。」
有風的夜,小金在舞塲散班時,堅邀織雲同去吃宵夜,織雲懷着緊張的心情與他 同去。
「織雲,我小金愛妳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妳也算,噯,報報我一點恩,我們喝一杯。」
「我不會喝酒,你喝吧!」
「一杯終得賞臉的,看不起我小金?」
她沒法,就喝藥似的喝下這一杯,小金的話,軟硬兼施,而且舉止也漸漸下流了,織雲正感非常爲難,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小金的肩膀。
「小金,我現在警吿你,從今天起,如果你敢碰一下朱織雲的汗毛,我 顧嘯林就决不讓你在華都舞廳躭下去」
說完,他向朱織雲看一眼,朱織雲好奇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顧先生!」她看看四週黝黑得一點光都沒有,風刮得很緊,掠過樹梢時,發出一種呼嘯聲音,境地非常可怖,與他的發笑聲交雜,她幾乎窒息,有一雙無可抵避的手侵上來,她掙扎,她呼叫,但是笑聲掩住了她,在車廂中,她暈過去了。
醒來時,月光洒滿一地,她看淸楚了顧嘯林的 嘴臉,她爲自已無可追償的損失而流淚,顧嘯林向她說了許多話,末了又說。
「我們回去吧!」
這一夜,她轉側不能入睡,想起這,又想起那,想起了當時與杜卓人之約,卓人勸自已的話:
「舞塲生活,比地獄還惡濁!」
她痛哭,她把牙咬得吱吱咯咯的響,但又有什麽用?
她屢次碰到卓人,但不敢向卓人提起那些話,慚愧是不消說的,她簡真就想避開卓人。
爲了生活,她不得不繼續每天往舞塲去,歡笑,把眼淚往裡吞。
小金並沒有放棄了織雲,他正等待着機會,有一次的話,他就會吞 吃她,舞塲的豪客中,有一位叫作錢六爺的,平時對於織雲,極其好感,也曾屢次在織雲面前示意過,假如她肯犠牲一點,她將會付出任何鉅大代價。
這話當然也曾說給小金聽過,小金恨她,也恨顧嘯林,但,對顧嘯林也不能不稍存顧忌,那方肥肉自己旣拿不到口 ,在她身上也應該搾點油水出來,他想定主意——把織雲「賣」給錢六爺。
他輕輕在六爺耳邊說了些話。
「眞能辦得到的?」
「辦得到,但是……」
「不要吞吞吐吐的,能辦到,我重重的賞你!」
「這個數目!」小金竪起三枚手指來 。
「行,可是非得成功不可!」
「當然!」
小金在織雲面前提起六爺要請她吃飯那末件事。
「我不高興去!」
「哎,人家化了這未許多錢在妳身上,請妳吃餐飯却請不到,那也太不近人情了,是不是?」
「是啊!」另外一個大班也慫恿着,你一句我一咀的,把她心給說活了,就答應着去赴會。
在筵席上,錢六爺裂着一口黃牙,貪婪地看着織雲,想把她 呑下去似的,她有了遭遇顧嘯林那點經驗,所以處處小心應付,她堅持不喝酒,但小金却說:
「六爺連一杯酒的面子都沒有?就 喝一杯吧!喝完這杯,不再讓妳喝了!」
在半哄半嚇,强把那杯酒灌入了織雲肚裡,這酒有點異樣,才喝了下去不久,頭已經有 點暈了,搖搖幌幌的要倒。
迷迷糊糊的,她有點懂,但,沒有力量反抗,六爺緊緊抱住她,狠嗥似笑,獸性的,粗暴的,使織雲 有了又一次的奇恥大辱。
她哀哭,但挽回不了這己成的事實,她開始覺得卓人的話愈來愈刺痛了自己的心,舞塲生活確似地獄般 惡濁,那些表面上是人,而暗底裡確是魔鬼!
她接受了六爺的錢,她自己指斥自己,太無恥了,她更不敢見卓人面。
小金的事情,傳進了顧嘯林的耳管,顧嘯林鼻子裡打哈哈,當晚叫了幾個人到華都舞廳,他對小金道:
「來,來,小金,我有幾句話 跟你說,你出來!」
小金心裡明白了幾分,但又不能不出去,到了外邊,他已經哆嗦了,顧嘯林一到外面就指定他鼻子說:
「你眞够朋友的!」
小金還沒回話,臉上已熱辣辣一陣痛,額前金星直冒,他捧住臉哀叫道:「有話好說!」
「好,就說吧,我問你,朱織雲是我什麼人你總曉得?」
「我……」
顧嘯林不理他,眼風一歪,四邊等候着的人就過來了,一拳把他咀裡打出了血,又一腿把他踢倒在地上,然後又是雨點似的拳落在背脊腰頭,小金像被殺的猪一樣地叫。
「拉他起來!」顧嘯 林叫那些打手,把他拉起,小金已站不住脚,結果甘願獻出他口袋中所有取自六爺的錢,並且滾出華都舞廳去,才免了皮肉再受痛苦,顧嘯林不肯放棄詐財的機會,她立刻又趕到錢六爺處,六爺看着不是勁兒,忙陪着笑迎上去說:
「顧先生怎麽會來?」
「有點小事,想跟六爺你談談!」
「祗管談!」
「你老也該明白,我跟織雲的關係?是……哈……」
「跟織雲怎末樣 ?」
「我與她也不是一天了,六爺却把我喜歡的奪過去,這個事情,實在……」
「那我不知道……請你吩咐,我該怎麽賠罪吧!」六爺也沒辦法,明知這一手,是被拿定了,經過幾番折衝,終算把事情弄妥,錢六爺乖乖地捧出二萬元來作爲賠晦氣的錢。
顧嘯林得意地離去,他把織雲當作貨物,從中取得肥利,織雲本人改了主意,自從這二次被玷褥之後,她堅决的要離開這地獄,而想 貿然的跟杜卓人結婚。
她在那天,向顧嘯林提出辭職。
「咦,幹得好好的爲什麼又要辭職了?」
「我要結婚了。 」
「結婚,跟誰結婚?」他瞪出奇異的眼睛。
「我非這樣决定不可」她簡直有點憤怒。
「你要注意,我姓顧的不 能隨便讓你不幹。」他很激動,眼睛又瞪得大大的,但織雲爲未來的幸福鼓勵,她把噪子提得更高:
「你沒有辦法阻止我,我說 不幹就不幹」
「你也得注意,我們彼此間的關係……」他忽然又奸險的一笑把身體凑近她:
「你一點點情份都不顧?」
「那是你把我姦汚了的,我本來就沒有愛過你!」
「那末,你那位姓杜的已經知道你與我之間的關係?」
「我當然 不會讓他知道。」她有點軟化了。
「還是啊,要是我把這件事吿訴姓杜的,姓杜的該多麽感激我?」他笑了。
「你要這末幹,你這禽獸!」她逼於無法,她哭了,卓人是不能知道這些事的。
顧嘯林以此爲阻止她結婚的武器,而得繼續佔有她,供他發 洩。
她在家裡思索了一夜,她咬住牙,她要報復,當一個人被狼咬住了衣服的時候,你不打狼,終有一天會被狼吃了的,她這末 想。
「幾時?」
「明年一月一日。」
「新郞呢?」
「妳不認識,叫杜卓之,我們互愛己不止一年了。」她說時很高興。
「妳跟姓杜的結婚,我不干涉,可是,妳也得想想,我在妳身上化了這許多錢,一年里就把妳給捧紅了現在剛剛走 紅,妳的翅膀硬了就想飛,這不能這麽容易吧!」
「我非結婚不可,一定要辭職!」
「恐怕我顧嘯林不會讓妳這末容易去結妳的婚吧!」
她把那段已往的事坦白地說給探長聽,書記員把它記錄下來,探長懷疑地吸上一口煙,又側過頭來問那中年婦人 :
「那末葉美娟,顧嘯林是朱織雲殺的,怎麽又說是妳殺的呢?」
「是我殺的,她雖然也開了槍,可是她並沒有殺死顧嘯林,在她未開槍前,我已經把他打死了。」
「妳把妳殺他的理由也說一遍吧!」
她似乎在整理亂絲似的往事,她掏出捲烟。
「你允許我抽支煙嗎?」
「當然可以!」
當烟霧侵入她眼中時,她的雙眼已含着淚了。
「那是十七八年前的舊事了。」
葉美娟假如把時光拉回二十年,她當然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少女,這少女早嫁了,命運太不好,嫁了丈夫不到五年 ,他就死了,遺下一個二歲大的女孩子,對眼前擺着的事實,她無法生活而轉輾由人介紹去當了舞女。
那時,顧嘯林是個舞女大 班,正同目前的小金一樣,有許多人追求當年年靑貌美的葉美娟,但,都給顧嘯林破壞了。
葉美娟深恨顧嘯林,但是,那時候他 已有惡勢力,他時時這樣去恐嚇葉美娟:
「妳要是對我看不順眼,妳這一輩子都紅不了,嘿,嘿,等着瞧吧?」
有一天,顧嘯林用半恫嚇的口吻約她出去玩。
她已經抱着自我犧牲的心,使這女兒有幸福。
她跟着他出去,他灌她喝酒,酒使她迷失了一切,當她醒來時候,她流淚了,顧嘯林却微笑,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丈夫,羞恥剌痛她的心,她恨恨的哭了一塲。
「也不 用哭啊!妳以後就看我的,不是吹,有我小顧捧妳,包管妳大紅大紫!」
美娟沒再說什麽,她認定了命運,她向事實低頭,爲了 不使她女兒受苦,她把她送給那小學敎員,希望她來日有一個很美的生活,有太陽的生活,她也不時的把做舞女的收入,給那小學敎員夫婦,作爲敎育那小孩子的敎養費用。
這十幾年來,我時時關心着她,我知道她已改名朱織雲,生活得很好,爲了不使這小孩的自 尊心受傷害,我始終沒有再到他們家去過,孩子要是知道自己的生身母親是一個舞女的話,她應多麽傷心,但,我是時常看見她的。
每當一次看見她,而她長得高一點時,我心裡總感着安慰,忍受着地獄似的生活,但一見她,就同見到了陽光。
顧嘯林成了華都舞廳的經理,他的惡勢力愈來愈大,有不少舞女被他糟塌,葉美娟當然已玩膩了,她被他遺棄,無法又出來做舞女。
在這時, 她忽然發覺織雲也做了舞女,慢慢的打聽,才知道小學敎員已經死了,而留下的母親與妹妹使她抱了入地獄的决心。
她爲了這件 事,悲哀萬分,自己犧牲了原想女兒可得到幸福,想不到她也會走進這地獄來,旣已成事實,除了暗暗中照顧她,並無好方法使她走出魔鬼羣。
當她獲知女兒被顧嘯林所奸汚,她的痛心,比她自己遭這禽獸奸汚時更甚,她曾穩穩的流了很多眼淚,她要殺顧嘯林,但 缺乏勇氣。
杜卓人的事她從間接得到全本,她爲女兒高興,有這麽一個存志正直的未婚夫,漸漸又聽到杜卓人的小說在海外暢銷 ,他已有能力娶織雲了,她爲織雲高興得流下眼淚。
她暗中希望杜卓人早點把她救出地獄,但顧嘯林的卑劣手段,使她女兒的婚 事被阻,她這才决定再犧牲自己,殺死那魔鬼,爲女兒謀幸福。
她從顧嘯林威赫朱織雲那天起,就一直守候着機會。
聖誕夜裡,她看見顧嘯林與織雲跳舞,又淫穢地說了許多話,又聽到她約織雲到他公寓去,她就匆忙回家,把手槍放在皮包裡,比織雲先到,門是虛掩着的,顧嘯林已爛醉似坭,她毫不考慮,雙手執槍,把他殺死了。
她講到這裡,有點氣喘,繼續點上一支煙,向探長道 :「當一頭老牛,看到小牛被老虎或狼咬住的時候,牠也會拼死的,何况,我是個人!」她的淚水不斷流下。
「媽!」朱織雲明 白了一切,她飛撲過去,二人的眼淚流在一起。
探長看了也嘆氣搖頭:
「案情還是沒有結果啊,葉美娟,妳憑什麽可以證明妳自己是兇手,而朱織雲却不是?……」
「我比她先到而且……」
「而且可以檢査槍彈,我用的是三十二口徑,而織雲用的是三十六口徑的,你可以從檢屍所裡去找答案。」
葉美娟神經從這時開始鬆下來,雖然她殺了人,但織雲却有了好日子過了 ,她平安的看着織雲,織雲感激地看着她,她是那麽慈祥可親,而又是勇敢的婦人。
她們在探長室暫時被扣押,探長自已到驗屍 所去聽消息,驗屍官發現了奇蹟,三六口徑子彈傷處,及三十二口徑子彈傷處,却不是致死的主因,而顧嘯林之死是死在一個刀傷上的,正中腰部,腸都被戳穿了。
「這倒眞是奇事了,又有誰先殺了顧嘯林呢?」探長回警局時,一路想不淸楚這道理。
「是三六口徑的吧?」葉美娟先站起來。
「不是!」探長的面上有陰雲,朱織雲站起來:
「那未一定是三二口徑的,是我殺了他!」
「也不是?」
「也不是?」
「唔,殺顧嘯林的另有其人,他是被刀剌死的,妳們進他房裡,向他轟擊時,他 實在早已經死了,被人事先用刀殺死的。」
探長思索了半天,認爲最値得懷疑的,是小金,他被顧嘯林停職,朱織雲又被奪,而 且還把錢六爺的錢奪去,還遭他一頓痛毆………
他决定緝捕小金,當他抵達小金寓所時,正是凌晨,街上遺下的都是狂歡男女的 紙帽玩具,聖潔的陽光出自灰雲,小金正在整理衣物,準備逃走,但探長把他截住了。
垂手被捕,在警局裡,他知道逃脫却已太 晚,他承認他殺死了顧嘯林,就在知道顧嘯林約織雲到公寓那時起的殺心,他妒忌小顧。
案情完全明白了,小金,美娟,織雲三 人在第二天在法庭中受審,法官認爲小金殺人,美娟與織雲並未殺人,雖然開了槍,但是法律也應用人情來衡斷,况且顧嘯林這人死有餘辜。
朱織雲恢復了自由,母女倆一同出庭,杜卓人在門口等着呢,織雲替她與他之間介紹了一下。
美娟忍着眼淚笑,她握住杜卓人的手,誠懇的說:
「織雲以後要和你渡幸福的生活,你們要趕快結婚,我們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了,我要到一個遠的地 方去!」
「怎麽妳要走,媽!」織雲奇怪了。
「是的,妳的義母才是妳眞的母親,她敎養你,疼愛你,我沒有負起我做媽媽的責任,這次的事,我也不必跟妳媽說,妳們趕快結婚吧,祝福妳們!」她頭也不回的走了,但淚水却無法再抑制。
織雲呆呆 地看着遠去的葉美娟的身影,突然倒在卓人懷裡吞泣起來。
「忘了那些過去的事吧!我們回去。」
「我當初沒有聽你的話,這些地方眞的比地獄還要惡濁,卓人,我太慚愧,我不想見你了。」
「爲什麽呢?我愛你的,任何情形之下我都愛你,祗要你 愛我,回家吧!」
「你能原諒我?」她眼裡有一點高興的神色。
「爲什不呢?」
「你不覺得我是個汚穢的人?」
「你的良知,你的愛情,並未受到損害。」
四條腿一齊移動了,卓人很高興的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來,那是一封信,岀版 的那冊小說所賺的錢:
「一月一日結婚的計劃可以實現了。」
「今天已經二十六號啦!」
「我們簡單一點又有什 麽關係?」
她羞赦的笑了一下。
家裡,養母與妹妹已等得很着急,看見他們來,急着問這個問那個,織雲沒有把這事情說出來,祗是吿訴老年人:「我們一月一日就結婚了」。
「結…婚了?」她顫抖着。
「是的,我們要結婚了,以後,織雲不會再與那些魔鬼們在一起,我們要從新生活。」
「我太高興了,唉,要是你爸爸知道你結婚,又不知要快活得怎麽樣?」老年人 下了淚。
杜卓人忙着準備一切,新屋子看定了,這對相戀相愛的戀人,經過無數折挫,終又達到了這願望,結了婚。
正是一年的起始日,一切都是新的,織雲覺得今天太陽的特別溫煦,她的新生開始,她獲得了溫暖。
敎堂的鐘聲一下又一下的打起, 來道賀的朋友雖不多,但都是純良的人,再無魔鬼的陰影。
當切結婚紀念蛋糕時,她不期然會想起了生身母親,這時,她不知在 那裡,彷彿在敎堂門外,有人在胸前畫十字走了,很熟的身形。
卓人的小說中,也有以織雲那段故事作爲題材的,他們渡着異常 美滿的生活。
拉開新房的窻幕,正是春天,油碧碧的遠上山,陽光剛起來,朝暾迎着他們,在織雲看來,那好像是又一個世界, 都顯得那末可愛。
朱織雲這時,迥想及許多日子來,在地獄中生活,恍似一夢,那些卑汚的嘴瞼,她想到依舊餘悸不已,顧嘯林 一直被自己認爲是手段最毒辣的人,但,也被人以毒辣手段摧毁,錢六爺以金錢蹂躪女人,也終因女人而損失了一筆大錢,小金,母親及她自己……
卓人看她呆着不說話,知道她必已墮入悔與恨的思緖中,半天才輕輕拍着她的肩膀道:
「走吧!」
兩 個人走出警局,天已微明,織雲呼吸一口晨間淸新的空氣,覺得,世界在今天開始,乃是新的,她愧羞交集地向卓人一笑:「唉,眞是一塲惡夢。」
「但現在是夢醒的時候了,我們應該淸淸新新過些正常與幸福的日子」!
「你並沒有鄙視我」?
「决 不,我心裡的朱織雲依舊是潔白的純良的」。
「我們……」
她未說完,卓人搶着說:
「我們籌備結婚!」斬釘截 鐵地。
「我有一點私蓄可是不够」。
「用不着,我寫的那個小說佳期,南華書局已把它出版了,銷數很不壞,我拿了一筆錢。」
「叫什麽書名呢」?
「佳期」。卓人想了一想,忽然笑了:「我們的佳人幾時有佳期呢」?
「……」她忽 然感到忸怩起來。
「今天正是聖誕日,我們籌備元旦結婚好不好呢?」
「我沒有主張」。
兩人在朝陽下歡愉地, 脚步漸見輕鬆起來,杜卓人向織雲喃喃說些將來的計劃,織雲高興起來。
快到家了,卓人才停止了談話。
織雲對葉美娟的事,又因到家門口而勾起了思念,又一陣黯然。
屋中的母親與妹妹,已盼望很久了,這時見織雲回來,眞是苦旱見雲,急問一切 ,織雲看了卓人一眼,卓人代她說明了一切,她們也爲之長嘆。
卓人又向老人,說明他將與織雲結婚,老人當然高興,織雲又吿 訴她,卓人所著的小說,目前正在廣銷,老人當然更高興。
報上刊出小說佳期暢銷的消息,同時,也刊出杜卓人朱織雲的結婚消 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