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小記

「柳暗花明」是個橫切面的戲，通過住在一層樓裡四夥人家的不同遭遇，描寫一個主題：反對自殺。

這層樓裡，住着我們在生活中常見和熟悉的人物：神氣活現的包租公，他的「妾侍」和他 的爲非作歹的阿飛兒子；貧病失業的肺病患者和一羣號哭的兒女；勤勤懇懇樂於助人的小學敎員；以及新近失業奔走無門的鍾先生，和他的妻子、妻妹、兩個孩子。

這羣人雖然共住一樓，却由於彼此處境不同，家家各有一本不同的難唸的經。他們沒有什麽歡樂，只 有埋怨和爭吵。有錢的包租公並不滿足，還是想從別人身上去弄來更多的錢，沒錢的窮房客們整天愁這愁那惶惶不可終日，即使也有短暫的希望和憧憬，但曇花一現，轉眼又被現實的殘酷無情壓得粉碎了。在他們覺得活不下去以爲到了絕路時，他們尋求「解脫」，要求逃避，不惜跳海跳樓想用自殺來解决問題。當然，這樣不但不能解决問題反而帶來了更多的問題。

我非常喜愛「柳暗」這個劇本，因 之也就熱情地接受了扮演鍾先生一角的任務，可惜爲了某種限制，還不允許這個戲更全面更深刻更有力地揭露現實，還不能明確而使人信服地指出一條怎樣活下去的生活道路。但這個戲仍然是有血有肉，發人深省的。

要捕捉鍾桂馨這個人物的思想感情並不太難，困 難還在表演尺度的掌握上。特別是在他千辛萬苦凑齊了五百元保證金滿以爲就此找到了職業，一家大小可以安定地吃一口飯，而結果竟是一個大騙局以後的戲。他突然變得很暴戾，喜怒無常、酗酒，拿可憐的妻兒出氣，事後又暗自懊惱不已。不幸又中了酒毒，雙目失明，最後他要跳樓自殺，在千鈞一髮之時又驟然發覺自己行爲的自私與可恥，終於幡然悔改回頭是岸。這些戲都是在極其沉重極其矛盾複雜的心理活動中進行的。事前準備和現塲拍攝時我費了很大的努力希望能把這些活動忠實地傳達出來，但事與願違，我只能做到很少很少的一小部分。我記起我們體騐藝術表演學派的一句名言：『演員必須創造角色的「人的精神生活」，並把這種生活用藝術的形式傳達出來。』看來，要達到這一步，還得下苦功摸索一段漫長的道路。

我又記起一句古話：『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 皆有所養。』這是人們幾千年來的理想，而在此時此地，却依然是個幻想，不折不扣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