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電影小說．

（一）

這是一層普通的樓房。前樓，是全樓最佳 的部份，有寬濶向外望的騎樓，屋內陳設華麗，彈簧沙發，新欵的桌子與衣櫥，淺綠色的簾幔……一切都往舒服處着眼。

這是二 房東李先生經營給他姨太居住的金屋。李先生是個生意佬，家有太太，所以不常住在這裡。常在這金屋走動的便是李先生的阿飛兒子査理——他父親給予他監視「阿姨」的任務。

至於後樓與前樓有着很大的分別。中間房窄窄一個小地方，却住着鍾先生、鍾太太和他 們的兩個小兒女，房子對開冷巷有一個床位，住着鍾先生的姨妹孔湘雲；尾房呢？情形可比中間房更糟，這裡住着失業而且患肺病的老工人老姜。老姜眞不幸、他老婆去世不久，留下四個孩子，由大女兒阿芹照料，終日哭哭啼啼；工人房裡，則住着一位當敎師的胡先生，早出晚歸，在幾伙住客中，他算是比較輕鬆的一個了。

這一天，李先生又在發脾氣，駡後樓的房客沒租交，姨太太却說：

「他們連飯也吃不上。」

然而李先生懨惡地說：「這班窮鬼你客氣，他們干脆不給。一定去追，再不付就赶他們搬家。」

還是査理知爸爸心意，他吹着口哨到後樓去向那些窮鬼住客追討租金。

中間房的鍾先生失業多時，連吃也成問題，哪裡有錢交租？

査理板着臉，神氣地到尾房去催老姜交租。老姜的情形比老鍾還慘，他聲調悽凉地說：「實在對不起，我病了這麽久，沒有出過門……」

査理老大不高興，懶洋洋地問：「那你幾時岀門呢？」

老姜的女兒阿芹很懂事，她替爸爸懇求着：「對不起，再緩幾天吧！」

査理嘻皮笑臉地揑了阿芹的臉頰一把，說：「好，我向你要啊！」

査理又到工人房老胡那裡收租，這一次他沒有落空，他收到老胡的租金。

査理滿心歡喜，跨出老胡的房間，嗯，他想起那個長得漂亮與健康的孔湘雲來。他雙手插在褲袋裡 ，走近她的床位，對她說：

「孔小姐，今天換片子，我請你去看電影好吧？」

孔湘雲打從心底裡討厭這個油頭粉面的傢伙。她冷冷地拒絕：

「沒有空？」

査理不肯放過機會，他說：「這㸃面子都不給？」

老鍾曉得査理這些時在打他小 姨的主意，現在聽得他在苦纒湘雲，便老大不高興地從房裡跑出來，怒目瞪着査理，使他討個沒趣囘前樓去。

（二）

是吃晚飯的時候。

前樓李先生家的桌子擺着魚、肉……

中間房，老鍾的兩個孩子不知爸爸的愁苦。

「爸爸，我要吃义 燒。」姊姊嚷着。

「爸爸，我要吃鷄疍。」弟弟也嚷着。

老鍾的氣給她們挑起，失業後他就愛發脾氣，他駡着孩子：「有白飯吃就算好了，還要吃這個，吃那個。」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湘雲心裡難過。喔，姊夫這句話就好像向她說似的。這些日子 以來，她寄住在他那裡，加重了他的負担，自己也暗覺不好意思。

吃飯時，她對着姊夫、姊姊和兩個孩子，內心悶悶不樂，食不 下咽——她應該幫幫他們忙喲！

她走進老胡的房間去借報紙，看看有沒有徵聘的廣吿。

「我已經給你看過了，沒有什麽機會。」老胡說，他對這年靑的姑娘有太多的關懷；事實湘雲對這位純樸的靑年也在暗暗地萌發着愛的芽苗。

湘雲求職心切，她翻 看着報紙，耳邊聽得姊夫和姊姊的叫吃飯之聲，她只高聲說：「我眞的不餓。」

尾房，老姜不單受着病苦的折磨，他還受着生活 的煎迫。現在，孩子們嚷着肚子餓——

「爸爸，我要吃飯！」弟弟哭嚷着。

「爸爸，我要吃飯！」妹妹也扯着爸爸的衣袖。

老姜指着桌上的麵包皮說：「去吃麵包皮吧！」

可是孩子們把嘴巴嘟得長長，搖着小身子說：「成天吃麵包皮，我不吃。」

老姜心如針刺。他該埋怨誰呢？他無可如何地對孩子說：

「誰叫你們投胎投到窮人家來？」

接着他痛苦地叮 嚀着孩子：「不要到外邊去，人家都在吃飯了！」

（三）

夜幕低垂，城市的電燈放亮，企圖用它們的亮光赶走了黑暗。

白天，李家的姨太太週旋在心眼裡只知道錢的李先生和他那終日遊手好閒的査理中間，實在覺得苦悶。

難道她的靑春就這樣白白消耗？不，不，她要求解脫，她要尋找眞正的快樂。

，她偸偸地來到女友王姑娘的家裡。

在那裡，她見到一個𤍠愛着她、崇拜着她的男子——萬先生。

這個萬先生知情識趣，他把她比作「夏天的淸風，冬天的太陽」。

李太當然也喜歡他。在這個女友的家裡，他們過着一個不寂寞的夜。

晚上，也給予老胡與湘雲見面的好機會。

老胡感激她替他洗凈了衣服。

「順便嘛！」湘雲說。

接着這雙靑年男女由洗衣服談到職業問題，老胡安慰着她：「湘雲，別急，等機會吧！」

（ 四）

早晨，一天的開始，老鍾也開始到外面去找工作。

老鍾還不曾找到工作，已經耗去一筆請朋友喝茶的費用，這是什麽世道？

他跑去找一個開百貨商店的朋友——老張。他相信，老張會看在老友份上給他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的。

眞不幸，老張竟坭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他的店子要收盤，正在大賣其跳樓貨。

「你不知道，做一行，怨一行，我决定改行了！」老張說。

「我還希望你替我想想辦法哪！」

老張雖然不能用他在店子裡工作，但他介紹了一個門路給老鍾。他把一張名片交給他， 說：「昨天我碰見了陳滿堂，最近他好像很得意，你們是老朋友，去找找他吧！」

老鍾找到那張名片，像找到了一線生機！

他立刻按名片的地址找到一家洋行，心急地求見陳滿堂。

他見到了很久不見的陳滿堂。好大氣派喲！可幸他沒有給他以白眼， 最安慰的，當他求他幫忙介紹職業時，他一口答應下來。

他還把他介紹給洋行的經理。

「鍾先生，英國留學，商業專家！」陳滿堂把羅經理介紹給老鍾後，接着便信口雌黃地介紹着老鍾。

當他們離開經理室時，老鍾對老陳說：

「你別跟我亂吹呀！」

然而老陳却有他的一套：「找事情，小吹吹不要緊。」

接着他小聲地在老鍾的耳邊說：「假如要做工，要五百塊錢保證金。」

老鍾給這個數目難倒了，他張大了嘴巴。

「這是規矩，我們都給過，」老陳說：「三百塊錢一個月，化算，機會呀！」

老鍾給這份三百塊錢一個月的職位吸引着。他决意囘去盡量想想辦法。

（五）

老鍾囘到家裡。

鍾太太滿懷希望，高興地走近丈夫身邊。

「怎麽樣？找到了工作嗎？」她問。

他吿訴她工作可找到了，但是必須設法子籌到五百塊錢保證金。

五百塊錢！——他們從哪裡弄到這許多錢？

「那我們凑凑吧！」鍾太太提議。她多希望凑到這個數目，讓丈夫的工作有着落，也使他們的生活有着落。

老鍾把他身上僅有的手錶和墨水筆全都拿出來給太太。

「這是我的全部財產！」老鍾嘆氣。

這兩樣東西當了，距離這數目還遠呢！他們夫婦倆正愁眉不展。

孩子不識好歹，嚷着要爸爸買糖。

「買個屁，滾開。」老鍾的脾氣又來了，他把孩子們推開，使得他們哭哭啼啼。

後來，還虧老胡把他們哄進自己的房間去看畫報。

湘雲目睹姊夫與姊姊遇到的困難。她不能袖手旁觀，應該設法幫幫她們的忙。

於是她更急於找到一份工作。

她按着報上的聘請廣告，大着胆子到一家洋行去應徵。這家洋行招考女職員要講風度，講身材。這些湘雲都及格，但是他們要舖保。

湘雲沒有舖保，她失望地離開洋行。

她又到一家工廠去找工作，在輪候登記的長龍中，她碰見年紀小小的阿芹，——她也要出來找工作幫助患病的父親！

阿芹因爲缺乏營養，身體瘦削，沒有給工廠錄用。

湘雲呢？她給錄用了，但交不出二百塊錢的保證金，工作來到面前，又失落了！

兩個找不到工作的女孩子一同囘家去。他們經過一家舞院，阿芹無限羨慕地說：

「他們說，這是女人賺錢最容易的地方！」

「也不容易，」湘雲說，打量着阿芹：「你也想做舞女？」

阿芹坦然地說：「要吃飯有什麽辦法？什麽事都要做咯！」

（六）

老鍾的五百塊錢保證金可一時還籌不到。

他只好從老張那裡弄些跳樓 貨囘來賣。這天，他從外面囘來，前樓的李先生喚他，——老鍾曾向他借錢，現在，他答應借給老鍾啦。

老鍾滿心高興，把往日 對他的憎厭一股腦兒抛却九霄雲外。

「謝謝，謝謝，眞麻煩你了！」他連聲說。

李先生把借據遞到他面前，要他先簽一簽。

老鍾馬上提筆去簽借據。

「別看五百塊數目不大，有時週轉起來眞不容易。」李先生說着，把五百塊錢放到桌面。

「你借五百塊，先扣一個月利息，五十塊。」他說着，拿出五十塊錢。

老鍾等着錢用，只得啞忍，說：「好好！」

李 先生進一步扣出老鍾積欠的兩月房租。

這使老鍾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同意可取消，哈哈哈……」李先生嘲弄地奸笑着。

結果，他還是一肚子氣收下剩餘的錢，跨出這可憎的家。囘到自己的房間來。

老鍾想到借欵的被刻扣及找事的困難，忍不住又喝酒尋剌激。

老鍾喝着，太太勸他別喝酒，他不理不啋，儘自喝他的酒。連孩子也躱開了他。

隔壁，好心腸的老胡，曉得老姜一家子陷於窘困中，竟買了一大包東西送給他們。

他安慰着那給病魔纒繞着的老姜：「安心靜養吧，慢慢就 會好的。」

孩子們見到食物，比見到什麽還要高興。

「噢，有東西吃！」孩子們嚷着，把一個麵包送到他嘴上來。

老姜和阿芹心裡泛漾着感激的波濤。

「胡先生，一直要你花錢，老實說，你自己也不富裕。」

「沒花什麽錢？」老胡說 ，撫摸着孩子：「我喜歡他們。」

老胡出去後，阿芹發覺紙袋裡還有一包米，她旣高興又激動地對爸爸說：

「爸爸，是米！」

「老胡是一個難得的好人！」老姜說。

（七）

從沒希望中找出希望，鍾太太决心爲丈夫凑足這筆錢，——她 把家裡値錢的東西都當掉，並且還把丈夫從老張領囘來的跳樓貨，也當掉。

湘雲必須幫幫他們的忙，她把媽媽留給自己的紀念品 當掉，把錢拿給姊夫。

老鍾不願用小姨的錢。然而湘雲說：「我在這兒吃這兒住……爲什麽不讓我幫幫小忙」。

是的，這雖然是一筆小數目，但老鍾確乎需要這些錢凑足五百塊錢。末了，他還是接受湘雲的幫助。

現在，五百塊錢凑夠了！

老鍾急不及待地到一家餐廳去會見陳滿堂。

老鍾一臉微笑把這筆千辛萬苦才拼凑成功的欵項送到陳滿堂手上，爲了得到那份三百塊錢 一月的工作。

陳滿堂接過了他的錢，吿訴他一號便可以上班。

一號，這是一個快樂的日子，從這天以後，他不再是一個失業漢了！他不再欠人家的租了！他要多買些營養的東西給太太孩子們吃！

他興高釆烈地囘到家裡。傍晚，吃飯時，他還特別加料 ，有燒肉、义燒與酒。

孩子們從沒有過這樣的高興。

鍾太太和湘雲臉上也露出興奮的笑容。吃飯時，鍾太太安慰地說：「以後總可以吃一口安樂茶飯啦！」

「好久沒這麽高興了！」老鍾樂陶陶地說。

「等我找到事情，姊夫的負担更可以輕一㸃了。」湘雲說。

「不！別急於找事，滿堂吿訴我除了薪水外會有㸃外快！」

這個家庭給幸福的氛圍籠罩着。

一號 早上，老鍾比洋行裡任何一個職員早去上班。從八時等到九時，從九時等到十時，職員們都囘來辦公，可還不見陳滿堂。他暗自納罕。

最後，他等到羅經理回來，他一個箭步跑到他面前，說陳滿堂介紹他今天來上班。

羅經理聽得他這麽說，氣憤憤地把一張報紙擲給他看——嗨，報上登着老千陳滿堂畏罪潛逃的消息。老鍾差㸃昏過去，這當頭一擊，實在來得太意外。

他給陳滿堂欺騙了 ！絕望佔有了他的心坎。他茫然在街頭徘徊。最後，他想到酒、酒、酒可以使人忘却一切！

（八）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老姜，他雖然病得幾乎不能走動，但他仍埋怨大女兒阿芹不去替他求求工廠接納他去上班。只有去做工，這個家才能支撑下來，爲了支撑這個家，他寕可犧牲自己。

但阿芹說：「我求了，他們說你病了這麽久，不能再用你了！」

老姜想：這眞是山窮水盡，什麽都完啦！他的咳嗽更加劇烈，喉頭一癢，竟又咯出血來。

「啊？又吐血了！」阿芹慌忙跑到爸爸身邊去替他揩抹，張惶得 眼淚也流了出來。

這個時候，老鍾也醉得不省人事，一拐一拐地囘到家來。

老鍾的樣子，把鍾太太、湘雲及孩子們嚇壞了。大家搶着攙扶他。老胡也聞聲來幫一把忙。

幾個人把老鍾安置到床上。老鍾一面嘔吐，一面痛苦地亂語着：「好朋友！三百塊 錢月薪，我感激，我姓鍾的有恩報恩，絕不會忘了你的！」

鍾太太莫名奇妙，她丈夫今天不是歡天喜地去上班的？

「你怎麼會醉成這個樣子？你從來沒喝過那麽多酒！」

老鍾帶囘來的報紙，洩漏了他醉酒的秘密。大家都爲他的被騙悲憤填胸。

此後，老鍾沉愐在醉鄕中。因爲喝酒過多，中了酒毒，竟然雙目失明。——這對老鍾更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幸福，他覺得這個字眼永遠離開了他。

湘雲替姊夫和姊姊暗自傷心流淚。她决定秘密到舞院去下海，賺錢囘來幫幫他們的忙。

她把從舞院預借囘來的錢交給姊姊，瞞着她說在一家工廠做夜班記賬。

（九）

夜，籠罩這都市。

李家的姨太太不能再忍受那籠中鳥的生活 ，偸偸地收拾細軟，與她的情人私奔去了。

湘雲寃家路窄，她在舞院裡碰見了那厚顏無恥的阿飛哥査利，他串同了兩個阿飛同伙 ，把她强廹到酒店去汚辱了！

「湘雲投海自殺！」——當這個消息由警察傳到她姊姊和老胡那裡時，可把他們嚇壞。她們赶到醫 院，幸而她沒有給淹死。老胡勸慰着她：

「湘雲，你為了幫助家庭，才去做舞女，這用不着瞞人的………你受了欺負，人家都會 同情你，這不是你錯……」

躺在床上的湘雲，委實感激老胡對她的關懷。

就在這個時候，老鍾摸起床來，他流着眼淚寫下絕命書後，到床位去摸了兩個孩子，然後摸上天台。他要聳身往下跳，了此殘生。對這個世界，他無所留戀！

他正想往下跳之際 ，忽然聽得一陣孩子們的啼哭聲——原來，老姜也要跳樓，阿芹和弟弟們死拉着他，阿芹哭嚷道：

「爸爸，你不能死，我情願養 活你，爸爸，你可憐可憐我們吧！媽媽剛死，弟弟妹妹這麽小，你死了誰來管我們！我們能夠活下去的，我去做工，什麼都願做………吃麵包皮，睡馬路，只求你不死………」

老姜慘苦地哭出聲來，他給孩子們拉囘屋裡去。

老鍾站在那裡聽得呆然，阿芹的哭喊聲直像他兒女的哭喊聲。是的，假如他把生命往下面一擲，以後誰去管孩子與老婆哪！他不能死！不能死！

鍾太太、老胡伴送 着湘雲囘來了。

當鍾太太發現丈夫的絕命書時，驚得哭哭啼啼，急往天台上跑，一面喊：

「桂馨，桂馨……」

當 她看見他呆然站在天台上，猛地撲向他。

「你嚇死我了，你怎麽這樣糊塗。」她說。

現在，他充滿了生的意志，他叫太太去勸老姜千萬別自殺，他還說：「我現在淸醒了，不再等死！二妹呢？」

湘雲剛好這時也跑上天台來，她見他沒發生意外，高興 地叫了一聲：

「姊夫！」

與此同時，前樓的李先生發現太太席捲私奔，暴跳如雷。査利回來了，神色慌張，五分鐘後，警察進來把他捉去——這傢伙犯了搶刼路人的案件。

天台上，老鍾從太太手上取過絕命書，撕作片片，擲向樓外。

天快亮了！雄鷄高唱，祝這些苦難的人們從此走向新生！

夏夢

搶新郞

夫妻經

甜甜蜜蜜

．主角．

彩色美人夏夢，繼彩色片「搶新郞」之後，最近又一連參加了鳳凰公司的兩部新片——「夫妻經」、「甜甜蜜蜜」的演出。在「夫妻經」裡，她與平凡演一雙夫妻；在「甜甜蜜蜜」裡，她却與傅奇演一雙夫妻，夏夢最近對人說：「鳳凰的『夫妻經』與『甜甜蜜蜜』都是大喜劇，我這幾天笑得肚子也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