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舞台到銀幕袁雪芳
「梁山伯與祝英台」是個家喩戶曉的民間故事,各個劇種大都有這個劇目,對越劇來說,「梁山伯與祝英台」是「看家戲」,是骨子老戲之一——過去雖然沒有一個完整的劇本記錄,都是師傅口傳下來,但是大家的腦子裏都有這齣戲。「梁祝」的劇情、唱詞,各個越劇班社也大致相同,不僅「梁祝」如此,其他的「骨子老戲」也如此。至於演出效果,那就完全决定於演員的修養了。
一九五二年,當我接到拍攝「梁祝」電影正式通知和電影劇本時,心裏非常 躊躇,因爲過去在科班時期,我雖然曾與馬樟花合演了這齣戲。及後新越劇改革的第三年(一九四四年)冬季,也和范瑞娟同志在一起演出,中間曾經過多次的硏究、修改和補充,使這個戲豐富了不少。但修改後的舞台本我沒有演過,電影受時間的限制,又壓縮了許多。電影本又吸收了川劇「柳蔭記」的一些創作。我深切體會到,同樣的故事可以用不同的演出方法來表演,而且根據各劇種的特點和他的地方色彩,也必然會產生不同的形式,例如川劇「柳蔭記」的劇本結構,情節安排、人物塑造、表演方法等等都是反映了川劇的含蓄幽默的特點,所以很統一,我們越劇的「梁山伯與祝英台」從劇本到舞台演出,也反映了我們的地方色彩,人物性格以及語言,都比較單純明朗,假使兩者合而爲一,在風格上怎樣把它統一起來呢?我又怎麽來演電影劇本所刻劃的祝英台呢?此外,有些同志認爲:我是所謂善演悲劇的,祝英台這個角色,對我又是熟悉的;在性格上也有相似之處,祗要把我自已表演出來,就是栩栩如生的祝英台了。可是事實恰恰相反,我拿到劇本反覆閱讀之後,覺得很生疏,所謂善演悲劇,也就是容易落於原來的窠臼,在性格上的某些地方相似,也不等於叫祝英台表演我,而應該我去演祝英台。傅全香與范瑞娟同志屢次演出,給我更深地來體會「梁祝」的精神。因此對自己有進一步的耍求:「梁山伯與祝英台」本身的色彩是非常鮮明的,他們的思想行爲是單純可愛的,是一對富於理想的戀人。這對戀人的形象,是經過多少人的塑造,因此在劇本裏人物性格很生動。可是促使梁祝悲劇的主要人物祝公遠就顯得比較貧乏,對於這個人物的思想感情還缺乏深入的挖掘,因此,我們還不能很淸楚地看到:他爲什麽對女兒一方面那樣的寵愛,可是又那樣堅决地維護禮敎的傳統?我們希望能表達出祝英台對她父親的愛,然而當她父親成爲她幸福道路上的障礙的時候,她便痛苦地撕碎了父女的感情,堅决地衝破了障礙來實現她的理想。這些在舞台演出上感到疑惑的問題,在這次拍攝中,我們想努力作一些修改,但現在的成績還不是很好的。
祝英台這個人物對我不應該是生疏 的,可是又確實生疏得很!祝英台形象的片斷曾經停留在我腦子裏若干年,這些片斷是我過去演出傳留下來的,今天必須把這些不完整的片斷丢掉,我在主觀上有把這個人物進行重新創造的打算,可是拍攝的結果,還是有很大不足的地方。
「梁祝」的攝製過程是這 樣的:先把全部唱詞和說白錄好音,然後跟聲帶配畫面(我在一九四七年拍「祥林嫂」也是這樣的,常常在臨拍感到聲帶過門太長,只好剪掉,所以音樂跳動得很厲害)。
「梁祝」的全部錄音是在去年三月完成的,正式開拍是七月一日,時間的相隔和棑練中有所體 會想改進的地方事實已經不可能了,同時拍的時候的情緒,往往與錄音時有出入,也祗好遷就已錄好的聲帶了。另一方面滿懷着對祖國第一部大型彩色片的責任感,也就小心翼翼地,隨着上影攝製組實驗性的拍攝而工作下去。攝影機對於我還是不大熟悉,惟恐「出鏡頭」和防止其他問題的發生,也就產生了一定程度的緊張。不巧正碰上大熱天,室外經常九十多度,攝影棚裏加上十幾萬華脫的燈光,氣温就比室外增加了十多度,這樣酷熱也多少影響了工作的情緖。當我年終作拍片小結的時候,內心很覺不安;在片子裏沒有完成我應該和可以完成的塑造角色的任務。作爲一個演員的我,不只是遺憾,而是不安的痛苦!除了一些客觀原因以外,主要的還是由於自己的經驗和能力的不够。假使片中祝英台有點滴可取之處,那完全是導演桑弧和攝影師黃紹芬同志對我的補救。總之祝英台這個角色,還待繼續努力,深入硏究和塑造。
影片「梁祝」祗是我們祖國五彩電影的開端。我國的藝術形式是多種多樣的,和越劇同樣優秀的許多地方戲曲,將 會拍成更多更好的影片。不斷地出現於觀衆面前。我光榮地參加了祖國自己攝製的第一部五彩電影的工作,深感「梁祝」五彩片是集體智慧創造的標誌。整個攝製過程,深深地敎育了我,那種大膽的創造、硏究、實踐、挖掘潛力,是何等的可貴!它使我體會到祗有在愉快的勞動中才能獲得眞正的幸福。
(錄自一九五四年「大衆電影」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