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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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最天眞的，無邪的，他們純潔得像一張白 紙，可是爲什麽我們又看到許多年紀小小的孩子就懂得犯罪呢？這裡「慈母頑兒」會給你解答。
杜少雄已經十二歲了，他原來有 一個很温暖的家庭，不幸父親就在這一年死去，生活立刻發生了問題。母親李靜琴在一家私立小學裡當助教，每月的收入不到一百元，那裡還有錢給少雄上學呢，因此少雄就在家裡閒着。他們在一層舊洋樓裡租了一間很小的房間，這層屋子裡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各式人等。
騎樓上住着肥胖的房東何師奶和做珠寶生意的丈夫，還有兩個在小學裡唸書的兒子炳權炳威。頭房住的却是一個單身小學教員張兆 文。尾房住着姓陳的過氣縣長和太太，官派十足，他的前妻遺下了一個女兒名叫妙蘭，豆蔻年華，楚楚動人，父母把她看作了搖錢樹，常常要她出去交際，可是妙蘭却是個好孩子，她想唸書，更想去做工。還有過道的床位上住着文叔和阿文兩父女，文叔在工廠裡打工，阿文和少雄差不多年紀，却擺了個餅干攤，賺來的錢晚上去唸夜校。
勢利的房東何師奶，整個屋子裡，她最瞧不起的就是沒錢上學的 少雄。早上，厨房裡擠滿了人在洗臉，少雄也拿了面盆進去，正在舀水，給何師奶一把搶過水瓢。
「小流氓，一天只有四個鐘頭 水，你儘拿，叫人家用什麽？」
少雄呆住了，妙蘭很同情他，拿起水瓢來取了滿滿的一瓢。何師奶看見忙換上了笑容：
「陳小姐，你用好了，沒關係！」
可是話還沒說完，妙蘭把一瓢水倒在少雄的面盆裡了。何師奶立刻把臉一沉，背過身去，搶了少 雄的面盆，把大半盆水又倒囘了缸裡去，餘下小半留給他。
「媽，太少了，怎麽能洗臉！」炳威在替少雄抱不平。
「胡說，又不是洗澡！」
站在一邊的阿文看見了，一聲不响的把自己面盆裡的水分了一些給少雄，又讓出一個空位叫他去洗臉，可是何 師奶還是不甘心，狠狠地去擋住了。
「你年紀小小不讀書，整天在街上玩，眞是個地道小流氓，不配在厨房裡洗臉，滾出去，滾 出去！」
少雄捧了面盆，哭喪着臉囘到房裡，母親正在忙碌地整理課本預備去上學了。
「媽，何師奶把我趕出來，還駡我小流氓。」
「她爲什麽駡你小流氓？」
「她駡我年紀小小不讀書，」少雄的眼晴濕潤了。
母親心裡非常難過，「 少雄，你不是小流氓！」她望着牆上亡夫的遺像流起淚來。
「唉！要是你爸爸不死，你不也是個小學生嗎？可是媽媽太沒用了， 沒有錢能夠給你付學費！」
少雄懂得母親的苦衷。「媽，你別難過，我知道！」
母親忍淚含笑地擁抱了他，「少雄，目前你只好在家裡補習，等媽媽想到了辦法，就送你上學校去！」
少雄點頭，母親換好衣服，給了少雄一毫錢，「你好好兒做功課， 媽到學校去了。」
李靜琴走到大門口，只見頭房的張先生開門出來叫住她，好像有話要說。
「張先生，有什麽事嗎？」
「少雄是個好孩子，不過近來常常到街上閒逛，你得注意一下才好！」
李靜琴爲了面子問題，對于這出乎至誠的勸告似乎不大高興：「他？噢，少雄還算聽話的，怕不會吧，謝謝你，張先生，晚上見！」她說着就匆匆地走了，張先生討了個沒趣，也自囘房裡去。
騎樓上何師奶打發了兩個兒子去上學，急忙推何先生：
「快起來，快起來，生意都給人家搶光了！」她說着，從項間拿下用一條粗綫串着的夾萬鎖匙，開了放在床邊的一只夾萬，拿出一個小包，裡邊是幾塊寶石、戒指、還有兩串珠子，交給何先生：「還沒成交嗎？好幾天了！」
「唔，市面差！」何先生懶洋洋地說。
少雄的房間裡暗沉沉的沒有窗，何師奶又不准開電燈，他只好點了洋燭，露出一點光綫，祇照亮了枱子的一個圈，他乖乖地在温習功課，只見妙蘭開門進來，把一個報紙包塞給他輕聲說：「這裡有些白飯，你當早飯吃吧！」
少雄感激地點點頭，笑了。不料妙蘭的後母陳太太已經發覺，在門外高聲叫她。
「你拿什麽東西給所個小流氓了？快給我拿囘來！」
妙蘭爲難地站着不動，可是房裡的少雄聽見了，悲憤之極，他拿了白飯包出來，「喏，還 給你！」
「哼，你這個小流氓老騙人家東西吃！」
「是我給他的！」妙蘭辯護着。
少雄丟下紙包，委屈地囘進房 裡，把門關上。忽然看見桌上一只小老鼠正在那裡吃紙包裡漏下來的幾粒白飯，他一時看得有趣，輕輕地過去想捉牠。老鼠逃，少雄追。老鼠從柜後逃到床底下，一直逃出房去了，少雄飛步追出，在過道中跟正在向文叔迫房租的何師奶撞了個滿懷。何師奶正沒好氣，一把拉住少雄，拿他的頭在牆在上猛撞了幾下。
少雄痛極大叫，用力掙脫，向門外狂奔出去。他來到阿文的麵包攤上買了個麵包，在街 上蹲躅着，邊吃邊走，一邊踢着石子，心裡漸漸的高興了一點。忽然迎面來了一個十四五歲的阿飛型的男孩子，咀裡嚼着橡皮糖，做出劈劈拍拍的聲音，他向少雄手一揮打了個招呼。
「牛哥！」少雄迎上去。
「你剛出來？」這個叫阿牛的孩子把一塊橡皮糖塞在少雄的咀裡，笑嘻嘻地說，「來，一塊兒玩去！」
「不，媽媽叫我别上街玩，叫我做功課，我得囘去了！」
「做功課？嘻嘻，從前我也做過，那有屁用，我來教你學本領！」
「學本領？什麽本領？」少雄好奇地問。
「賺錢的本領！」
少雄更感到興趣了，他想起家裡因爲沒有錢所受的氣，渴望地望着阿牛：「牛哥，那你教我好嗎？」
「可以，不過你得先跟我去拜師傅！」
少雄這才恍然，覺得事情並不那麽簡單，忙退縮地說：
「噢，我還以爲你教我呢，那我得囘去問過媽媽。」
「誰要你告訴媽媽？這是秘密！」阿牛有點不高興了，他在少雄肩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你不跟我們拜師傅，那你就躱在家裡做烏龜，聽見沒有？」
「可是……我不願意！」少雄說完，一溜烟的逃了，阿牛恨恨地跟着他。兩人一路走去，碰到了另一羣 孩子，正在玩小足球。少雄遠遠望着，越看越緊張。終于忍不住走了上前。
「來，一塊兒玩！」阿牛把球給他，問道：「你答應 了？」
「明天再說。」
「也好，」阿牛不再難爲他了。
他們一共有五六個孩子，在一所小學校旁邊踢着足球。一 下子，球猛的打在玻璃窗上，大玻璃粉碎了，阿牛一聲口哨，孩子們都逃了個光。少雄因爲不習慣，一個人落在後面，阿牛搶到球，忙過來拉了他就逃。這情形恰巧被頭房住的張先生看到了，他望了望少雄惋惜地搖搖頭。
當少雄這樣在街上閒逛的時候，母親李靜琴 正在學校裡教導着人家的孩子。學生中有一個叫黃有成的，非常頑皮，他穿了一身講究的牛仔裝，傲慢地東張西望，不但先生的話不聽，還要故意用脚去絆跌女同學，鬧得哄堂大笑。李靜琴忍無可忍：「黃有成，叫你做算術，你怎麽不聽先生的話！」
「哼，爸爸的 話我都不聽！他還聽我的話呢！」他毫無禮貌地說。
「你爲什麽把脚絆跌人家？」
「好玩呀！」學生們聽了大笑，黃有成更得意了。
「你不能這樣，見校長去！」李靜琴氣極了。
「噢，你拿校長嚇人麽？我不怕！」他寫寫意意地站起來。
李靜琴和黃有成來到校長室，丁校長非但沒有處罰他，反而對他說了許多好話，黃有成向李靜琴扮了個鬼臉，勝利地大踏步走了。原 來黃有成的父親就是學校的董事長，丁校長那敢得罪他。李靜琴受了這個委屈，囘身想走，可是她突然裡起了少雄的事，便忍着氣向丁校長情商。
「我有個孩子失學在家，我想請求丁校長給他一個免費的學額。」
「啊，這個麽……我是不能作主的，要經過董事長的批准……」丁校長毫無誠意地說。使李靜琴大大地失望了。
自鳴鐘指着五點半，李靜琴抱着疲乏的身子，頹喪地沿着人行 道急步囘家。正好有一輛華貴的汽車在人行道旁邊停下，一個漂亮的貴婦人抱着一只小哈叭狗走下車來，跟李靜琴挨身而過，忽然那貴婦人囘過頭來叫了一聲：
「李靜琴！」
李靜琴聞聲停下，對方已經迎了過來：「靜琴，你不認得我嗎？我是你的老朋友區蘭斯！」
「噢，區蘭斯！她恍然記起了十多年前的同學，那份爽直的熱情，使她心裡浮起了一陣温暖，她們談了一會，小狗汪汪地 叫着，李靜琴也一心記罣着少雄，便匆匆分手了。
她囘到家裡，開門進去，迎面碰到了頭房的張先生，他雖然早晨碰了個釘子， 可還是忍不住要說：
「李先生，今天我又看見少雄和一羣小孩子在玩，裡邊有個叫阿牛的，是個出名的小流氓，你得留心一下！ 」
「唔，謝謝你！」李靜琴說話時那冷淡和不相信的神氣使張先生非常𡰛𡯗，他囘進房去，怪自己不該又多咀。
李靜琴匆匆的推開房門，出乎意外地看見少雄正在床上酣睡，桌子上放着已做好了的功課，她望着孩予天眞可愛的神態，抑鬱的心情頓時去得一乾二淨，不禁俯身床上去親少雄的臉。少雄醒了。「媽，你囘來啦？」他忽然望見母親的眼角有淚痕，「媽，你哭了！」
「不，媽 高興，媽看見你功課做得好，心裡高興！」
少雄也高興了。
「今天你出去過？」
「唔！」
「你又不聽話了！」
少雄一怔，這才把何師奶打他，他逃出去的事告訴了母親。母親愛惜地在他頸上撫摸着，問他：「還痛不痛？」
「早不痛了！」少雄搖頭說。
「聽說你今天跟一個叫阿牛的在一起玩，是不是？」
少雄又是一怔，慌張地望着母親。
「少雄，阿牛是個小流氓，會教壞你的。聽媽媽的話，以後別再跟他玩，做個好孩子，替媽媽爭口氣！」
「媽，我心裡是這樣想 ，」少雄天眞地說
母親見他很懂事的樣子，也就得了安慰，可是少雄的心裡却是七上八落的十分不安，他在想牛哥叫他去學本領 的事，要不要告訴母親呢？告訴了會不會又使她傷心呢？
「少雄，你不舒服嗎？」母親疑惑了，「你好像有心事？」
「沒有，媽，我肚子餓得很。」他撒了個謊。
「噢，我也餓了！」母親輕鬆地笑起來，急忙換了衣服，到厨房去燒飯。
第二天早上，少雄醒來，母親已經上學校去了，桌子上留着一張字條和一角錢，字條上寫着：「少雄，一毫子買東西吃，好好兒在家裡温習功課，不要再到街上去跟阿牛這種人玩，你昨晚上好像有心事，媽很担心，要爭氣，媽一定要跟你想辦法的！」
少雄正在房門口看字 條，冷不防何師奶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今天給我抓着了！」少雄一看是她，嚇得直發抖，他竭力掙脫了她，逃進房去把門碰上。只聽見何師奶在門外大聲地駡：「小流氓，你當心！」
少雄驚魂未定，忽然又聽到阿牛的口哨聲不停地响着，他下意識地向枱底下躱 藏，自言自語說：「牛哥又來了，一定要我去拜師傅，怎麽好呢？」
口哨聲終于沒有了，他從枱底下爬出來，鎭定一下，看看母 親在他本子上批的一百分成績心裡感到自慰，便開始做他今天的功課了。可是，沒做了多少時候，一陣陣的濃烟從厨房裡冒進房裡，少雄一邊咳一邊寫，眼睛流着眼淚，再也寫不下去了，他停了一會，祇好開了門，跑到天台上。
天台上陽光普照，少雄感到一陣歡喜 ，跳跳蹦蹦的樂了一會，望見馬路上一羣孩子正在那裡捉迷藏，他看得有趣，不自覺的往樓下奔，忽然，他想起了什麽，急忙又囘到天台邊往下看，「牛哥不在了。」
他像一只出籠小鳥似的奔下樓，跑到孩子們捉迷藏的地方。誰知一聲口哨，阿牛又笑嘻嘻地抓住了 他
「來，拜師傅去！」
少雄𡰛𡯗了，不知所措的說：「師傅？是不是！就是先生？」
「對，師傅就是先生，本領 比先生大！」
「可是……我沒有錢交學費！」
「師傅不要學費的，去，現在就去！」阿牛見他有點意動，便拉了他走。
少雄身不由主地跟着阿牛走過大街小巷，左轉右彎，到了一所陳舊的樓宇，走上天台，那裡有一間用舊鉛皮搭成的小房子，裡邊只 有一張大床，床上躱着一個瘦削的惡漢。
「師傅，我把他帶來了！」阿牛拉着少雄進去。
「唔，就是他嗎？」
「 少雄，拜師傅。」阿牛把少雄一推，少雄撲倒地下，他立刻爬了起來，莫名其妙地望着那師傅。
「怏叫師傅！」
「師傅！」
「不錯，個子不大，斯斯文文像個小學生，用得着用得着！」師傅得意地笑了，拉過少雄來，「好，我收你做徒弟，你是第十 二個了，十二，你有沒有錢？」
少雄袋裡摸出一毫予，「這是媽媽給我買麵包的！」
阿牛一把搶過來，「好，給師傅送禮！」
少雄急得要哭了，師傅忙打圓轉，「還給他，阿牛，一毫子算得什麽呢？」
師傅吩咐阿牛帶他出去認認地方，又囘頭對他說，「十二，明天你來，師傅教你本領，教你買東西！」
少雄點頭出來，心裡忐忑不安，他怕媽媽知道了不高興。
的確，母親雖然在教書，心裡却老牽罣着遊閒在家的孩子，這一天，她從學校出來，忽然想到了區蘭斯，正想着她昨天的樣子，環境一定很好，對自己又滿懷熱忱的，也許她會幫自己一點忙吧。
她决定去找區蘭斯了，在華貴的客廳裡，區蘭斯親熱地招待她，對她的要 求一口就答應了，她答應讓少雄暫時去她家裡當小園丁，有吃有住，還給他一點零用，李靜琴的心裡說不出的快樂，她急于要囘家去告訴少雄了。
「謝謝你，蘭斯，那我明天送他來！」
「好的，一言爲定，我送你到大門口！」蘭斯也很高興。
正在這 時，一個女僕陪了一個孩子放學囘家，李靜琴一看原來是學生黃有成，兩個人都怔住了。
「噢，靜琴，你原來就是有成的先生， 那好極了，怎麽我一些也不知道，眞是……」
李靜琴見黃有成滿臉不歡迎的樣子，只點了點頭，便匆匆告辭走了。
黃有成做了個鬼臉。他聽說李先生的兒子要來當小園丁，怎麽也不肯答應，他的父親什麽都寵着他，於是事情就有了變化。
李靜琴那裡 想得到，囘到家裡，母子兩人非常快樂，他們在期待着一個新生活的開始。少雄有了工作，晚上可以去讀夜校，以後再不
第二天 一早，少雄和母親懷了滿腔的希望，提了一個小包袱，來到區家，門房拿出一封
信來。
「太太還沒有起身，這裡有封信給你！」
李靜琴拆開一看，原來少雄的事吹了，裡邊附着一張一百元的鈔票，說是送給少雄的。李靜琴不願意接受，她把錢退還了 門房。
母子兩人眼中都充滿了失望的淚水，悲悲戚戚地離開了區宅，默默地走着，囘到離家門不遠，母親把包裹和一角錢交給少 雄，還安慰他說，「別難過，媽總會給你想辦法的，你上去吧！」
少雄含淚點點頭，接過包裹，别了母親，走上樓去，却不防樓 梯口閃出阿牛，「小兄弟，一清早拿了包袱幹什麽？」
「媽帶我去上工，可是人家已經請了人啦！」
「噢，小兄弟，別難受，咱們這種窮孩子，誰看得起我們呢？我本來也未嘗不想找個正經事做，可是到處碰壁，來，咱們先去見師傅吧！」
阿牛一口 氣把少雄帶到師傅那裡，師傅還睡着，見了少雄，挺起大姆指說：「十二，好，准時到，有信用！昨天阿牛帶你去的地方，門上掛着一條粗蔴繩的，你看見嗎？」
少雄點點頭，師傅便從枕頭心子裡摸出一張十元鈔票給少雄，「你到那個地方去，把那條粗蔴繩拉三拉 ，有個瘦得像一條竹筷子似的男人出來，你就把這十塊錢給他，他會把一個小紙包給你的，記住，拉三拉，小紙包！」
少雄聽得 怪有趣地點點頭，「這個容易，拿囘來給你是不是？」
「徒弟！」師傅十分高興，「快去吧，囘來給你五毫子做工錢！」
少雄禁不住笑了。
他很快去到昨天阿牛帶他到過的一條小弄堂口，那裡寫着「大頭巷」三個字，牆上畫着一個大頭鬼，少雄看看 有些害怕，但又覺得很好玩，他依着師傅的話，把那條又黑又髒的粗蔴繩拉了三下，果然篤的一聲門開了，一個眞是瘦得像筷子樣的中年男人出來向他伸手，少雄戰戰兢兢地把十塊錢交給他，他接了東張西望一下，才急急把一個小紙包塞在少雄手裡，像一陣風似的，門立刻關上了。
少雄嚇得呆立着動也不動，看看手裡的小紙包，好奇地拆開來看，裡面是一點點粉筆灰似的東西，他正在奇怪。忽聽得 一聲熟悉的口哨聲，囘頭看，阿牛在小弄堂口向他招手，原來師傅早叫阿牛一路跟了他來的。
少雄囘來，把紙包交給師傅，師傅 現出一副得意的怪相。
「第一砲就响，出門得利，好徒弟，沒事了，你囘去吧！」
少雄失望地低下頭說，「師傅，你答應……」
「噢！」師傅笑着從袋裡拿出五毛錢給少雄，少雄接了錢，高興得說不出話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己賺到的錢。
「十二，你不是一下子就賺了五毛錢了嗎？」阿牛逗着他。
少雄滿意地點點頭，笑迷迷地拿着小包袱走了，他一路走一路想 ，面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一天五毛，十天五塊錢，二十天就有十塊錢，我就可以跟阿文一起上夜校去了……」
他走着走着不 覺來到了一個池塘邊，那裡鳥語花香，景色美麗，他高興極了，用母親給他的一毫錢買了個麵包，邊吃邊玩，十分自在，不時的摸出那五毫子來看看，覺得自己的面前充滿了希望與愉快，下午，他又遇到了炳權炳威，三個人直玩到夕陽西下，才滿頭大汗氣喘喘的囘家。
到了大門口，炳權兄弟倆先進去，一看何師奶不在，這才放心地到大門口去向少雄招手，少雄拿了包袱走向自己的房間去，他看見母 親已經囘來了，心裡一驚，「媽媽！」
「少雄，你爲什麽一整天在外逛，到那裡去了？」母親見他還挽着早晨的那個包袱，侷促 不安的樣子很奇怪。
少雄支吾着答不出來，呆了一陣，想起了那賺來的五毛錢，不覺高興地從袋裡摸出來。
「媽，我今天賺了五毛錢，你看！」
「怎樣賺來的？」
少雄給母親一問，又怔住，心想這和拜師傅、買東西都有關，一時不敢囘答，低下頭去，母親見他堅持不說，悲從中來，「媽一切都指望着你，你就這樣傷媽的心！」
少雄心裡也難過，偷偷看着母親，可是又 低下頭去了。
「你有什麽話，講給媽聽，媽不會難爲你的！」
「媽，假使我做錯了事你會原諒我嗎？」
「媽會原 諒。」
少雄這才把牛哥帶他去拜師傅買東西的事都告訴了母親，母親愈聽愈怕，混身發着抖。
「媽，你怎麽啦？」
「少雄！這是犯法的，犯法的……你知道嗎？」
少雄也嚇得臉青唇白了。
「少雄，你以後不能再出去了，他們會害你吃 官司坐監牢的，這些都是壞人……我一定得給你想個辦法！」
少雄驚恐地點頭，他答應母親决不再上街去玩了。
從此，少雄眞的乖乖地在家裡讀書了，他相信母親是對的。
這一天，尾房的陳太太滿面春風的去找何師奶，說是有事情要找她，原來陳先 生好容易
交結上了一個有錢的黃經理，要把妙蘭嫁給他
「什麽事啊？陳太太。」何師奶堆上了奉承的微笑。
「喏 ，那個黃經理要買一只金鋼鑽戒指送給我們的妙蘭，所以……想托你們何先生……」陳太太得意地說。
「是是是，那個容易辦好 。」
「對呀，這叫做肥水不落外人田，」陳先生說。
「眞是多謝你們兩位了，請問要多少克拉？値多少錢？」
「 大槪萬把塊錢，鑽要好，光頭要足！」
「當然當然，我立刻叫他去辦，包保你們稱心滿意！」
何師奶高興極了，囘到房裡，立刻把病着的何先生一把拉起來，「眞是的，千不病萬不病，剛剛今天要生病！」
何先生聽說要買戒指，一骨碌的站了起來， 精神立刻爽朗了。「啊，我不生病，不生病，我這馬上就去！」
夫婦倆竊語了一陣，何先生匆匆出去了。
一連有四天，少雄沒有上街去，阿文賣了麵包囘來，以長姊的口吻稱讚他，「你能夠聽你媽媽的話，眞是個好孩子！」
「你白天做買賣，晚上唸 書，我才羡慕你呢！」
「不要急，你媽媽會給想辦法的！」
「我相信！」少雄覺得自慰了。
他們正談着話，李靜 琴囘來了，看見兩個孩子，歡喜地摸摸他們的頭，「少雄，你今天沒有出去？」
少雄點點頭。
「媽給你想到辦法了，有一個同事的朋友，新開了一間餐室，老闆答應把枱布號衣交給我們拿囘來洗，洗了東西就有工錢賺，把賺來的錢積起來做你的學費，你看好不好？」
兩個孩子都高興地點頭，母親拿出一張卡片。
「喏，你明天早上到這個地方去收東西。」
「好好好，媽 ，我帮你洗！」少雄快活極了。
「杜大嫂，我帮你燙，」阿文的臉上流露着眞摯的同情。
「好，謝謝你，阿文！」
希望的實現是令人興奮的，第二天，少雄早起身，便拿了卡片去到那家小餐室，收了一包裹的號衣枱布出來，他四面張望沒有人，便挽 了包裹急急地走，滿心高興，那知道背後忽然給人抓着了，囘頭一看又是阿牛。
「好，等你五天了，小烏龜，今天出洞了！」
少雄想逃，可是逃不了，嚇得只是發抖，「牛哥，放我走吧！」
阿牛理也不理，少雄見情不妙，用足了力，把身子一掙，脫 身想逃，可是那個包裹却跌落地下給阿牛搶了去。
「牛哥，求求你，把包裹還我吧！」
「要包裹，見師傅去！」阿牛邊說邊跑，直向師傅的天台上去，少雄只好在後邊追，他們來到師傅那裡，師傅正在吃饅頭。
「十二，爲什麽幾天不來？」師傅怪和 善的樣子問着他。
「我不做犯法的事情！」少雄大胆地說。
「犯法？誰說的？」師傅一怔。
「媽媽說的！」
師傅有點𡰛𡯗了，「咱們男子漢在外邊混飯吃，娘兒們懂得什麽，別聽他的！」
「不，媽媽是學校裡的先生，她懂的！」
師傅聽說，只好裝着笑臉，拍拍他的肩膀，把話題轉了開去。「好小子，有種！來，吃饅頭！」
師傅用軟哄的方法稱贊了他一 番，叫阿牛把包裹還給他，又給他吃了三個饅頭，孩子到底是孩子，少雄高興地笑了。
「吃飽了，阿牛帶你去玩玩，今天不買東 西，看看有生意就做做！」
少雄聽說不買東西了，先一放心，「做什麽生意？」
「規規矩矩的生意，你們趁早去吧！」
少雄跟了阿牛出來，心裡還在奇怪，「牛哥，到底做什麽生意？」
「囘頭你自然知道！」
少雄不敢多問，跟了阿牛 到處閒逛，傍晚時，他們來到一條僻靜的馬路，看見迎面來了三四個孩子，其中一個是黃有成，一身漂亮的牛仔裝，搖搖擺擺地走着，阿牛立刻拉少雄到牆角躱起來。
「做什麽？」少雄莫名其妙地問。
「做生意呀！」阿牛在少雄耳邊說了一陣
「這個 我不做！」
「你不做？我又要……」阿牛伸手搶包裹。
「我怕……」
「怕什麽？只要你上去，碰他一下，你就躺 在地上哭，其餘的事都歸我，不關你的！」
阿牛說着，看見黃有成一班人已經走近了，便把少雄一推，撞在黃有成身上，少雄只 好依言躺在地下哭，阿牛立刻跳出來一把抓住黃有成，那些同學見了都逃走了。
「爲什麽把人家撞倒了？」
「是他撞我的！」
「胡說，我親眼看見你撞他的，撞傷了人，該給醫藥費，拿出來，快！」
黃有成知道強不過他，把袋裡的十幾塊錢一起摸了出來，阿牛一把搶過，「好，沒事了，快走！」
黃有成逃了幾步，囘頭駡道，「小流氓，當心吃官司！」駡完再逃，一不 小心，和迎面走來的李靜琴撞了個滿懷。
「黃有成，怎麽啦？」李靜琴正在到處找少雄。
「碰到了小流氓敲竹槓，真倒霉！」說着指指後邊又跑了。
李靜琴向遠處望去，看見阿牛正在把躺在地下的少雄拉起來，不禁大駭，急急地奔去，少雄也看見了 ，戰慄着站起來。
「牛哥，媽媽來了！」
「你們敲人家竹槓是不是？」
「敲又怎麽樣？」阿牛把錢放進袋裡，揚 長去了。
李靜琴狠狠地打了少雄一記耳光，她的心碎了，眼中盈滿了淚水，一言不發地直向海邊跑，少雄追在後面。
暗沉沉的海水在汹湧着，母親的眼前是一片絶望與痛苦。
「媽媽，你看看我，我是做錯了，你說你會原諒我的！」少雄忍不住放聲痛 哭起來，「媽……」
這呼聲動人肺腑，母親的心裡更是辛酸，她終于把少雄緊緊的抱着，她體諒孩子的苦境，原諒了他，母子兩 人悲傷地囘到家裡，沒有再提這件可怕的事。
這時騎樓的房門緊閉着，裡邊數聲笑語，十分熱鬧，原來何師奶在請尾房的陳氏夫 婦吃晚飯，她正拿了一只閃光的鑽戒給他們欣賞。
「好，我中意，就是這一只吧，多少錢？」陳太太滿意地問。
「一萬二千塊！」
「噢！」隔房的張先生正在改卷，給嚇了一跳。
「一萬二千塊，黃經理是不在乎的，」這是陳太太在說。
「何先生，今天請你保管，明天上午十一時，我們一塊兒去見黃經理，當面解决！」陳先生慎重地把戒指交還何先生。
「好好好！」何氏夫婦樂得笑逐顏開了。
送走了陳氏夫婦，何師奶趕忙把戒指鎖進了那只夾萬保險箱，把鑰匙圈在頸項間。
這一晚，兩個人一會兒摸鑰匙，一會兒看夾萬，直忙到天快亮時才呼呼入睡，一時鼾聲大作，把隔房的張先生吵醒了，他好像聽到騎樓房開門的聲音，又有夾萬開關的聲音便輕輕地到房門口開了一條縫張望，黑暗中他看見尾房的陳先生鬼鬼祟祟地走過。
第二天一早，全屋 子的人都被何師奶哭喊聲吵醒了。
「啊呀！不好了，金鋼鑽戒指給人偷走了……」她邊哭邊喊的衝出房門來。
「這怎麽得了？」過道中陳氏夫婦穿了睡衣匆匆地趕來，「騎樓上的窗戶怎麽樣？」陳先生緊張地問。
「一點沒有動，大門也沒有什麽，我 看一定是內賊！」這時何先生振起精神在四處査看
「內賊？那還有誰呢，準是這個小流氓！」何師奶眼睛一轉，忽有所思地說。
「對，昨兒半夜三更，我看他偷偷摸摸地出來過。」
「是嗎？你也看見？我們也看見的。」何師奶肯定地點頭。
「噢，早知道，我就把他抓住了。」
頭房的張先生猛的開門出來。「陳先生，說話小心點，別寃枉別人做賊，也許做賊的就是你… …」
「放屁，你說我做賊？當面侮辱我，混賬，你們看着他，我馬上去請大律師告他破壞我名譽！」陳先生暴跳如雷地向門外走 。
「慢着，這裡每一個人都有嫌疑，你不能走！」張先生一把將他拉住。
「你有什麽權力攔住我？你怕吃官司是不是？」
「你想逃是不是？」
「我不做賊逃什麽？」
這一來，他倒沒法離開了，何師奶在一邊還拚命地帮着他。
「張先生，你也太混賬了，鑽戒是陳先生托我買的，要是陳先生會偷，你可以把我腦袋割下來……」
「好，何師奶，說話要算數。 」
「當然算數！」她忽然對着少雄的房間大聲駡道：「偷東西的一定是做賊心虚，躲在房
裡不敢出來！」
少雄母 子聽了，氣憤憤地開門出來。
「何師奶，你有什麽証據說少雄是賊？」李靜琴氣極了。
「那還容易，叫警察來搜查。」
「對，我叫警察去。」陳先生囘頭想走。
「不能走！」張先生又拉住他，一邊從袋裡摸出一個警笛狂吹。
這裡何師 奶一把抓住了少雄，「讓我先捉住你這個小流氓，一會兒叫警察拉你去坐監牢吃官司！」
少雄聽到「坐監牢吃官司」，大吃一驚 ，猛的在何師奶手上咬了一口，掙扎着拚命地衝出大門，飛也似的逃了，母親立刻追了出去，這時陳先生又想跟出去，可是又給張先生擋住了，「少雄不是賊，用不到你去追！」
陳先生顯得侷促不安了，他站了一會，偷偷地向少雄的房門口走去，幸得張先生眼明手 快，一把捉住他那只緊緊握着拳頭的手。
「快放手！」陳先生老羞成怒。
「我問你，你拳頭裡有些什麽？快伸開給大家看！」
陳先生掙扎不肯，這時何先生何師奶也開始奇怪了，但見張先生用力把陳先生的拳頭張開，裡邊赫然是那只鑽戒，大家怔住 了。何師奶忽的跪下向張先生邊拜邊說：
「張先生，眞是謝謝……謝謝你了！」
張先生把鑽戒交給何師奶。「我沒有事了，我要去找少雄去。」
「快去！若有什麽事，請通知我一聲！」何師奶也感到有點慚愧。
這時，門鈴响了，警察到來，他們終于在陳先生的口袋裡搜出了一串萬能鑰匙，於是他被押着走了。
却說少雄從家裡出來，一口氣奔到了師傅的屋子裡，急得跪 倒在地下，「師傅，救救我，他們要捉我去坐監！」
「爲什麽？」師傅和阿牛從夢中驚醒，驚惶地問。
「他們說我偷了一只鑽戒！」
「噢！」師傅立刻笑顏逐開地坐起來，「鑽戒？好，在那裡，拿給我看看！」
「我沒有偷，他們寃枉我，還叫警察來捉我！」
忽然，下面警笛聲大起，師傅、阿牛和少雄都變了色，只見一個小徒弟挾了一包東西奔進來給師傅，「師傅，快 逃吧！」
師傅一看是套西裝，大怒，「你做生意怎麽可以逃囘來？」
「我沒有路走了！」
師傅知道事情嚴重，猛 的跳起來，從床下摸出些東西，把拉住他求救的少雄一手推開，和阿牛兩人逃了。
少雄從地下爬起來，定神一看，警察已經
上來，他忙從小窗跳出那外邊是一條鉛皮水管，他無路可走只好攀住水管，慢慢的往下爬。
水管下邊的馬路上擠滿了看熱鬧的 人，李靜琴臉色蒼白地仰頭望着少雄，驚惶失措，張先生見了李靜琴，忙過來把那姓陳的偷鑽戒的事告訴她，可是她那裡有心在傾聽呢。
「張先生，你看，少雄爬在上邊，跌下來會死的，怎麽辦呢？」
張先生抬頭一望，也嚇慌了，「讓我爬上去帮他下來吧！」
可是難得很，他爬了好一會，祇爬上了一一點點，上邊的少雄，這時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他拚命抓緊水管，那知水管年久失修 ，再給少雄一攀，漸漸地向外傾斜了，少雄掛在半空的水管上，正在千鈞一髮的當兒，警察和救護車來到，迅速地張開帆布網，少雄昏迷倒下，被送到醫院去了。
全屋子的人都去探望少雄，何師奶受了良心的譴責，也趕到醫院去向李靜琴道歉。
「杜大嫂，我請你原諒，我瞎了眼睛，寃枉了少雄。」
李靜琴的眼中充滿了憂急的眼淚，她祇點了點頭。
這時他們看見一副担架床扛進來，後邊跟着一個少婦在拭淚，旁邊一個紳士扶着她，李靜琴一看，叫了出來，「蘭斯，怎麽啦？」
「有成給一個叫阿牛的小流 氓打傷了。」
「噢！」
「這小流氓已給警察抓去，他的師傅也抓到了，聽說是個販毒的，你在這裡幹什麽？」
「 少雄跌傷了。」李靜琴聽了阿牛的事，毛髮直豎。
站在一邊的妙蘭，忽然發覺這少婦旁邊的紳士就是昨天請她吃飯的黃經理，便 推推何師奶說：「何師奶，這個就是黃經理。」
「眞的？」何師奶聽說，一步上前拉了黃經理，滔滔不絶地說起來，「啊呀，你 就是黃經理！你可認識這位陳小姐？就是爲了要買只鑽戒送給她，害得杜大嫂的少雄從四層樓上跌下來……」
黃經理十分𡰛𡯗， 想阻止她說下去已經來不及了。
「萬有，究竟怎麽囘事？」區蘭斯聽到。
「不，她認錯人了，我不認識的。」
妙 蘭被他的話一氣，忽然挺身出來，「黃經理，你不認識我嗎？你串通我爸爸，要我嫁給你，我不肯，你還說沒有太太，要買一只金鋼鑽戒指給我做訂婚戒，你還賴……」
事情說穿了，區蘭斯傷心地哭泣，嚇得黃經理滿口認錯懇求，發誓說以後不再胡攪了。
這時何先生和文叔從警局囘來，告訴大家說那姓陳的和太太兩人是同黨，從前偷過許多東西，現在押起來怕要吃官司了。
妙蘭聽見 爸爸的下塲，悲痛地哭泣起來。
「妙蘭，你的工作我已給你接洽好了，明天就可以去上工，現在再沒有人阻止你了！」
「謝謝你，文叔！」
急診室的門打開，少雄已經醒來，醫生說他情况很好，沒有傷，不必留院，李靜琴快樂得流下淚來，這時區蘭 斯已經知道了她的委屈，感動地過來說。
「靜琴，上次的事我非常抱歉，現在我願意出錢給你的孩子去念書……」
張先生在旁邊搶着說，「李先生，我想我也可能在我們學校裡設法給少雄一個免費學額，半工半讀，空餘的時間給學校管理圖書，我怕李先生不同意，所以一直沒有說……」
李靜琴終于接受了張先生的帮助，可是她也感激區蘭斯的誠意，「蘭斯，你的一番好意，我很感激 ，不過，社會上失學的兒童很多，如果你能夠多捐一些錢，照顧那些失學的兒童，許多父母都會一樣感激你的！」
區蘭斯點點頭 ，她决定要照李靜琴的話去實行。
少雄從病室裡抬出來，他雖然沒有傷，可是非常的疲乏，「媽媽，我們囘家去吧！」
「好，我來抱你！」張先生抱起少雄來對他說，「少雄，你可以上學了。」
少雄的臉上露出了衷心愉快的笑容，經過了這些苦難的 掙扎，他終于得到了上學的機會，不再流浪街頭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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