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仙”本事

——序幕——

革命偉人宋教仁被刺，人声鼎沸。

這一個政治性的暗殺，反映了袁世凱“帝制自為”的日趋積極。

宋的被殺，無異袁的陰謀之自我暴露，由是更激起全國同胞的憤怒，討袁之声四起。

袁於殺宋之後，另一個最為他所嫉忌的是前雲南督軍蔡鍔（松坡），這時蔡已應袁之請入京，袁請他兼任了許多要職，計有“高等軍事顧問”“政治会議議員”“約法議員”“将軍府将軍”“陸軍統率處辦事員”“全國經濟局督辦”“參政院參政”一件一件的委任狀，送到蔡府，企图以利祿來籠絡這位革命人傑，另一方面，却又派了兩名密探，每日跟踪，名為保護，实則監視。

但，机智凝重的蔡松坡，終於獲得一個紅粉知己的掩護，協助，悄然遠走，脫去了魔掌，演出了民國史上動人的一幕。

（一）

有一晚，北京陝西巷“雲吉班”妓院裡來了一個陌生的客人，指名要拜訪小鳳仙。

小鳳仙是浙江錢塘人，流寓京鄔，因遭家变，不幸而淪為妓女，因個性豪爽，好濟人之急，有古俠士風，因得“俠妓”之號。

她的父親林子謙，是被袁世凱殺害的，母親亦因憂急而死，她有一段悲涼的身世，而不世戴天之仇則正是巨奸袁世凱。

小鳳仙正在追思往事而肝腸寸斷的時候，鴇母要她送見客，她恨恨地回絶鴇母，說不願和那些傖夫俗子相週旋，但鴇母“好姑娘，好姑娘”的央求不已，鳳祇得略事修飾，勉強出見。

出乎意外地，來客是一個神采奕奕，丰度不俗的青年人，她一見就知道必非等閒之輩，但那個來客却自称姓崔，是初到京鄔辦貨的商人。

小鳳仙嬌然道“君雄姿英發，不似商人，休得相欺。”其人闻言愕然，疑已被窺破形藏，以言語採之曰：“然則你知道我是

誰？”小鳳仙說：“必是非常人物，殆以妾為青楼賤質，故不欲據实見告耳”來客一笑，乱以他語，厚贈而出，鳳以客不似尋芳拾翠之徒，疑莫能釋。

（二）

次日，客又造訪小鳳仙妝阁，時巳薄醺，鳳詰之曰：“事大如天醉亦休，醉鄉之樂如何。”客曰：“醉鄉不如柔鄉好也，我将視此間為柔鄉，鄉其許我乎”小鳳仙道：“陋室不足称柔鄉，君既好飲，不如更謀一醉。”遂又安排酒肴，與客举杯共飲，客連举巨觥，既而後喟然長嗼，小鳳仙嘆息着說：“觀君神態，外似歡娛，內懷鬰結，我雖女流，倘承不棄，或可為君分憂解愁，幸勿以青楼賤質視我也。”“客甚激賞鳳的談吐，但究係初見，未便吐露衷曲，唯唯而已。

鳳之妝阁，湘䈴棐几，佈置清雅，卷軸琳瑯，都是文人贈送，客瀏覽有頃，叩鳳曰：這許多對联，何者足當𡖖意。”鳳說：諸联多屬泛詞，不甚切合；不知君亦能見賞一联，廣增光寵否。”言巳，不俟許可，即磨墨濡筆之請，客不忍固拒，乃授筆書一联曰：自是佳人多頴悟，從來俠女出風塵。“鳳大悅讚曰：“鉄𡱮銀鈎，的是佳構，惟佳人俠女之譽，愧不敢當耳。”客聆言微笑，X題“鳳仙女史粲正”上款，正要寫下款的時候，小鳳仙突掩联請曰：“襯君才華，其非尋常市儈可知，盍真名，俾光陋室，”客猶豫間，鳳從容言曰：“彼此溷跡都門，雖貴賤懸殊，究非朝庭欽犯，何必隐名埋姓，致鬼域行徑，若疑我或有異心，則天日在上，必加誅殛，客祇得一笑道：“姑娘言重了。”遂濡筆書下款曰“松坡隅筆”書竟掷筆於案，目鳳而笑曰：“幸恕草率。”鳳見署名，拊掌道：“原來是蔡都督，失敬了，總算我的眼力不錯，否則幾被将軍瞞過。”

盖客非他人，即革命偉人蔡松坡也，蔡請於小鳳仙曰：“幸勿張揚。”小鳳仙領之，問蔡曰：“都門是齟齪地方，将軍為何輕身到此。”蔡故意說是应袁總統之召而來，将X贊帝業。小鳳仙不以其言為然，婉詞詋之，蔡與辯难，鴇母闻争執声，來劝，蔡給以一叠鈔票，揮之去，鳳因與蔡話不投机，頗失望，盈盈欲涕，蔡慰之。

（三）

蔡組織“消閒会”邀宴“帝制派”人物楊度（哲子）顧鰲（巨六）孫毓筠，阮忠柜，胡瑛，夏寿田，及“財神”梁士貽等於小鳳仙妝阁，花界請願团領袖名妓花元春，亦应楊度之召翩然蒞止，周旋片刻而去，因此席間大談帝制，蔡隨声附和，振示與他們沆瀣一氣，小鳳仙旁听，心中抑鬰。延設後，衆辞去，蔡獨留。

小鳳仙再用言語激蔡，蔡疑不能釋，偽作酩酊，含糊說：我要作袁皇帝的開國元勳了。

小鳳仙知非蔡肺腑之言，乃嚼舌明志，血濺羅裳，蔡大駭，知彼实誠意，極痛惜。

是夜，蔡遂宿於鳳之妝阁，英雄美人，密叙志願，錦帳縮同心之結，紅稍証嚙臂之盟。

（四）

蔡沉緬声色，公事搁置，袁党以情況報告老袁，密探又作同樣報告。

袁畢竟是老奸巨滑，喟然漢道：“松坡果樂此不疲，我倒可以高枕無憂了，就祇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祇是借此掩人耳目，防範是不可疏忽的。”因仍叮囑密探監視蔡的行動。

小鳳仙知袁疑蔡甚深，乃密與蔡定計，以期脫袁覊絆。

（五）

蔡宴梁士詒及六君子等金屋，正酒酣耳热之際，蔡夫人忽至，與小鳳仙發生齟齬，蔡松坡佯為怒不可盪之状，詈其夫人，声言誓與離婚，实則即小鳳仙之計也。

（六）

蔡與夫人離婚成事实，蔡夫人赴津，乘輪先走。

（七）

袁世凱族侄袁及寬，亦覬覦小鳳仙，因鳳被蔡所奪，在老袁之前進䜛言，說蔡表面贊成帝制，实與雲南方面暗通消息。

袁本疑蔡，遂派軍警至蔡宅查抄，（蔡在雲吉班，家中祇有

傭僕）将小鳳仙照片一幀取去。

消息傳至“雲吉班，”小鳳仙甚着急，問蔡：“寓中有無文件，”蔡說：“文件早已焚燬，不碍事的，”小鳳仙略為安心。

（八）

次日，袁召見蔡，勸勿與婦道人家嘔氣。蔡自承荒唐，請處分，袁慰之。蔡辞出，吳炳湘等趋與蔡語，並将小鳳仙照片過蔡，而以設宴客為條件，蔡允之。

（九）

蔡在雲吉班張盛宴，“帝制派”份子皆參與。

夜闲燈施，延撒人散，蔡試謀脫走，以監視者亦步亦趋，不果。

小鳳仙及重定李代桃僵之計。

（十）

翌日，小鳳仙怒斥一僕，攆之出院，僕乃襆被而去，𨑳赴車站，購票登車，車厢中露出真面目，則蔡松坡也。

同一時間，由僕偽裝蔡松坡，小鳳仙伴之赴廣德楼觀劇，密探踵往，至戲院，蔡入厠所，小鳳仙獨登楼座。未幾，密探忽見雲吉班被逐之僕自厠所出，問僕曾見蔡将軍否？僕謂在厠所內，但密探久候不見蔡出，疑之，入厠搜索，則蔡踪影巳杳，至此始知受紿，至以其情回報。

（十一）

發覚蔡失踪後，袁怒駡密探，又拘小鳳仙，責其縱蔡。小鳳仙說：“這些大人物，今天爱這個，明天爱那個，連他的夫人都被他遺棄了呢，我一個妓女，他要丟下就丟下，我那裡能看得住他。”

吳無以难，祇好釋放了她。

（十二）

京城裡正在積極“大登殿”的喜劇，霹靂一声，義旗高举，雲南護國軍通電討袁，第一單總指揮，便是從北京脫走的蔡鍔。

消息傳到京中，在袁世凱是一個噩耗。而在小鳳仙則是一個喜訊。

小鳳喜極不寐，手执蔡之照片，端詳不巳，並默默地向天祝告，願大英雄旗開得勝，拯民水火。

良久，鳳始睡去，矇朧間，似蔡巳凱旋歸來，重訪佳人，鳳乃與蔡環挽勿釋，英雄俠女，雖良緣未諧，而夢魂與通，則正彼此皆同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