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站上停下來,簡娘挽皮篋下車,離開車站,按址至近郊一巨宅門前按鈴,良久,雲姨行出,簡娘出示信件,原來是來此任褓媲姆職,雲姨領簡娘入內,宅前花園一片荒凉,似久已失修,宅內迴欄曲折,穿廳過房,歷三進,始抵主人所居,雲姨吿簡娘六主人適外出,囑稍候,簡娘坐無聊,聞鄰室傳出琴聲,於是輕步行過,室中祗一女童,年若八九歲,獨自練琴,音律頗佳,簡媲大奇,躡足行前,時適彈至有一音階錯誤,簡娘急指正,該女童見簡娘陌生,狀頗詫異,簡娘急道來意,該孩大喜,依簡娘前,自道名叫小明,頗嫌寂寞之苦,願得褓譬伴,簡娘喜其聰慧,其時主人已返,接見簡娘,主人名張大銘,年約卅餘,狀頗嚴肅,妻早喪,遺一女,頗得大銘歡,卽登報聘請褓姆,免使小明荒於嬉,簡娘亦自道身唯,早年喪母,父經商國外,久不通音訊,存亡未卜,自幼寄居於一已寡姑母之家,去年於立校畢業後,閒居孤寂,故願任此職,大銘見女端莊嫻淑,且見小明頗依女,知必能勝任,遂使雲姨闢室與居,並囑一切應用,不
使稍缺。
簡娘自任褓姆職後,對小明呵護備,至管敎有方,大銘深德之,故時藕機接近,或出遊,或散步,俱與女及小明共,大銘得女日夕薰陶,肅態度似已稍減。
一夕,簡娘於夢中驚覺帳中起火,急呼喚,僕人趕至,始撲熄,簡娘頗不得明起火原因,老僕心內有數,惟不願吿女,緣大銘於廿歲,由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娶何氏女爲妻,何氏外貌頗娟好,惟神經頗欠健全,喜怒無常,日漸爲甚,大銘初姑忍之,迨父母去世後,何氏病益加劇,發作時醜熊百出,大銘以已乃世家子弟,富甲一方,得妻如此,當屬憾事,惟迫於情勢與體面所不許,故祇得啞忍,然爲避免何氏間歇性騒擾,特於後園另闢一室,使其獨居,遣一老僕以俟其居,老僕嗜酒,偶有醉倒,卽爲伊所乘,出而騒擾,頃間之火警,卽何氏之癇症所致。
大銘與何氏經十年未蒙一面,有妻如無妻,故常鬱鬱,日久始漸淡然遺忘,惟生活過於枯寂,故大銘常獨自至各地旅行,及至得女任褓姆後,稍舒積悃,一顆已死之心,油然而生,春花秋月已過一年,大銘於簡娘之溫雅嫻淑,傾慕日深,於一幽靜之夜,坦誠向女求婚,極道愛慕之也,時女之姑母已故,孑然一身,且亦儀大銘沉厚,遂允諾之,大銘大喜,急籌備婚禮,遍吿親友,於成婚日,親友盈門,熱鬧一時,當婚禮進行之際,張妻突然出現於塲中,大肆搗亂,哭笑怒罵,大銘無法制止,至此,簡娘始悉張已有妻,悲痛之情,無以復加,旣憤大銘瞞騙,且悲己身孤零,一切美夢皆已盡幻,遂不顧一切,乘紛亂中,遽然出走,待大銘發覺時,已無法追及,祇得四出派人尋覓而已。
簡娘奔離張家後,茫茫前途,且於去時匆匆,未備欵項,一時投身何處,實大費躊躇,本擬逕返張家取回行李,然憤恨大銘之情,大有此生不欲再見,故祇得任之,由黑夜到天明,仍未知此身何往,迫於刺激與疲乏交煎下,伊已無力支持,暈倒於一洋房之前。
歷時甚久,簡娘始復甦,赫然發現身臥於一華麗洋房中,身旁有一中年男子及一少女,相問之下,始悉該男子乃此間主人陳仲生,業醫生,少女名陳菊生,仲生之妹也,彼等今晨發現簡娘一殭臥門前,遂施急救,簡娘極德之,仲生欲送簡娘返家,簡娘一時觸起,又潛然下淚,實因已無家可歸,菊生追問情由,簡娘雅不欲實言,乃砌詞掩飾,並吿假名,云自姑母喪後,流蕩無依,一時百感交集,遽至暈倒街頭,仲生爲人慈厚,睹簡談吐溫雅,且悉伊曾受高等敎育,甚表同情,乃挽之暫留於此,爲其妹補習功課,簡娘得此機緣,目是大喜過望,深謝仲生。
仲生爲人不苟言笑,專心事業,故簡娘居此恆月未曾稍作交談,惟每睹菊生自得簡娘指導後,學業大進,則私心竊慰而已,一次菊生不愼於校中由二樓跌下,流血過多,瀕於垂危,仲生大急,簡娘懇仲生願輸血相救,仲生鑑其誠,且巧血型相同,遂施手術,簡娘更不離左右,親視親嘗,情逾骨肉,由是菊生得以轉危爲安,旬日痊癒,自此仲生對簡娘人格之偉大,暗生愛念,一日,於情不自禁中,向簡娘微露愛意。
其實,簡娘仍念念不忘於大銘,因彼當時情况,至堪同情,諒亦非存心相欺,惟當日激於一時之憤,至今仍吹耿於心,仲生之愛意實無法接受,乃婉言謝却,仲生未明底蘊,以爲簡娘或有他情,遂求菊生相助,簡娘以無法表明態度,祇笑置之。
時光易逝,一日鞘娘偶於報上發現一則尋人啓事,乃當地某律師受外洋某律師所委托訪簡娘,承受其父一筆巨大遺產,註明年阳身世,實與己同,簡娘一時悲喜交集,旣悲父已身故,亦喜得明眞相:於是逕向仲生言明身世,並以出生證明書爲據,懇仲生相助,往律師樓辦理承領遺產事宜,仲生與菊生亦爲簡娘歡喜。
簡娘自領得遺產後,欲旅行各地廣覽見識,仲生亦嘉其志,臨行前仍念念不忘大銘,遂决意先往再謀一面,豈料當抵目的地時,張家已面目全非,昔日堂煌樓閣,今日祇剩殘幅頹墻,一堆破瓦,簡娘大感惶惑:乃問於近鄰,始悉當日出走後,張妻狂性益烈,時生事端,一夜,乘家人不覺,走出縱火,搶救無及,已成燎原,結果,闔宅全部燎爲平地,張妻及小明均喪身火中,大銘及老僕僅以身免,然亦負重創,被送入醫院救治,迨治愈出院,已成殘廢,現卜居市中某街一小屋,境况至悲,已非昔日富家之慨,簡娘聞悉,內心殊悲,於是卽往市中訪尋,及抵其居處,果見張坐於室中,雙目已盲,並跛一足,祇得一老僕隨侍,簡娘至此,深心悲痛,念及昔日恩情,遂將行意打消,决心留此,於是潛囑老僕勿吿大銘以已到此,免增其自卑之感,暗中對大銘侍奉備置,大銘目雖盲而明於心,已漸有所覺,一日,簡娘捧茶至大銘身前時,大銘突起擁女於懷,因體重無法支持,雙雙滾於地上,簡娘大驚欲脫身,但已爲大銘道破眞相,並擁女狂吻,簡娘至此,亦婉轉投懷,豈料於此時,大銘狂喜過度,於大笑聲中,氣絕而亡,簡娘傷痛欲絕。
簡娘爲紀念張之恩情,與小明之無辜夭亡,乃盡出己之資產於張家原址,建一新居,專用作收容孤兒之所,親自主持其事,終生爲孤兒服務焉。
——完——